就這麼過了半個月,聽夠了滿朝文武歎息聲的同治終是妥協,他像慈禧許諾,每月若進後宮,則慧妃占九。而皇後,德行不端,則需訓誡。
儼然暴風雨前的黑暗。
他開始變得乖戾,暴躁。
他變得多疑叛逆。
他變得陰鷲荒誕。
滿朝文武忍不住懷疑,這樣的皇帝,倒不如太後垂簾。大臣都以以死諫言為榮,因為這個皇帝德行有失的地方太多。
我可憐的師兄,我看著他的少年,是從怎樣的希冀親政,到親手摧毀大家對他的期望。
要說喜悅?就要說是皇後的懷孕了吧。初聞這個喜訊,同治是真的又有了一絲期待。
他欣喜的像皇後訴著衷心—他幾乎沒有碰過別的女人。皇後也是喜極,在這後宮還有什麼比皇帝的子嗣還要金貴?她,總算穩穩的坐在後座上了吧?
而這喜悅的開始,卻伴隨著同治生命終結的開始。
他病了,一日重過一日。太醫說這是天花,絕症。
他不是很懂。但想了想,他還是笑了,終於解脫了嗎?
隻是有點可惜,沒有見到自己的孩子。皇後有時會到自己的身邊哭泣。自己也會安慰她,自己會好起來。可是,真的是無所謂了呀。不,最好就這樣吧。
同治真心的笑著,拍拍皇後的肚皮:”孩子,父皇也許見不到你了,但父皇把皇位留給你好不好?“
皇後輕斥道:”皇上瞎說什麼,孩子怎麼能沒有皇阿瑪。“
同治道:”他有皇位就行了。到時你就是太後,誰也不用怕了。“
皇後哭泣中帶有一絲難掩的喜悅:”皇上,我會有出頭之日的,是不是?“
同治笑著說:“當然啊,隻要你成了太後。”
內室的門嘭的一聲被推開。同治絕望了:“來得好快啊,自己不過才是口頭上說說而已。”
他目眥欲裂的看著他從大清門抬進來的皇後,被當成下人一樣被打板子;他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的親生母親,一腳揣在他兒媳婦的肚子上。那是她唯一的孫子啊。
他閉上眼睛。終於不用考慮任何事情了。世界清靜了。
待到他醒來,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寫下了他人生的最重要的一次詔書,遺詔。皇後若得子,則承大統。
然後他氣息奄奄的看著趕來的親生母親燒掉了他的遺詔。他看懂了皇後眼中的絕望。
他終於死了。
他死了,我卻不難過。我反而高興。他終於可以清楚地知道他一直以來的疑惑,慈禧正是他的親生母親,不用疑惑。
我又可悲師傅教會他凝神成形。他看到了他親生母親眼底的不屑;他看到他的皇後因為沒有了出頭之日,殺了他的兒子,而後自殺;他看到他一直敬重依賴的慈安母後皇太後,一臉憤怒的說可惜了自己多年的心血,又匆匆趕去與慈禧在新帝上鬥法。
孤家寡人。這就是我的師兄的處境。作為一個皇帝的尊嚴,作為一個父親的期盼,作為一個兒子的渴望,終於被抹殺的幹幹淨淨。他的血脈,他的親人,再也不存於這世上。
所以他隻想為民除害,盡自己的一份心,彌補他做皇帝時的無能。
所以他對其他事不聞不問,因為他不想知道任何事情的背後。
我也終於明白,他並不愛白二師姐,隻是白二師姐的嫻靜像極了與他相愛的阿魯特氏。不複癲狂的阿魯特氏,懷著他子嗣的阿魯特氏,帶給他活著唯一溫暖的阿魯特氏。
這就是為什麼這一百多年來,他知道的秘密還不如我多的原因。
我淚眼朦朧地看著師兄,這心結,該怎麼解?如若是我,要讓我一遍一遍的重走過這些回憶,我也寧願和夢魘交易,飼養它來忘記這種不堪的回憶吧?
可是,師兄,你該堅強,不是嗎?
我拚命搖著師兄,可是他沒有反應。那個沒心沒肺的小皇帝和穿著赤紅馬褂的少年又出現了。他和他嬉戲打鬧,商量著怎麼懲治安德海。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來。都是我的錯,要是當初不理睬那個王振海多好。要是當時我也勸師兄去要師傅設個靈力圈多好。
一直以來遇到危險都從未拋下我的師兄,此刻卻忘記我的存在,一個人,麵對他的絕望。
一遍,又一遍。
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