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花開(短篇小說)
中國夢·草原情
作者:劉巧芝
上世紀70年代末的三閨女,身材高挑、勻稱,一雙毛花花的大眼睛水靈靈的。在當地方圓幾十裏的村子裏,她就像開在紅臉坡上的山丹花,格外惹眼。三閨女盡管年輕,但臉上常常流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一
三閨女從板凳溝嫁到八洞梁,隻為幾百塊的彩禮錢和能出板凳溝那個山旮旯,聽了爹媽的話,把自己交給了八洞梁從沒見過麵的虎旦。
誰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整天耷拉著個臉。三閨女在娘家時,沒念過一天書。八洞梁是個大村,一般娶回的媳婦和嫁出去的閨女,最低文化也是初中畢業。三閨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識,就感覺和人家沒有共同語言。
八洞梁的女人們見她不合群,也就開始不怎麼搭理她。八洞梁的男人們見了她,卻都抻長了脖子和她探拉著說話。但惟有村長看到她,不說話,瞅她一眼就走了。這雙與眾不同的眼睛裏流露出的東西,一下抓住了三閨女的心。
她常常一個人坐在她家的巷子口,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流和車輛出神。
三閨女不明白,在八洞梁2000多人麵前說一不二的村長,看她的眼神為何如此憂傷和疼痛?
虎旦是個比她大三歲,有一身蠻力卻用不到正經地方的莊戶人。他長得倒不錯,濃眉大眼、結實挺拔。就是性子強,三閨女的話他從來不聽。
當初,三閨女因為自己沒文化,聽媒人說要嫁的虎旦是個上過中學的,就滿心歡喜地答應了這門親事。誰知,到了他家,才知虎旦是個除了會寫自己的名字外,鬥大的字不識一籮筐的傻瓜蛋。
虎旦喜歡三閨女,三閨女卻不待見他。結婚幾年了,倆人還沒生下一兒半女,在寡婦婆婆的極力攛掇下,三閨女幾次和男人去醫院檢查身體。但結果是醫生每次都把男人留下說話。醫生對她男人說了什麼,三閨女懶得問,也不想問。這讓三閨女的婆婆大為惱火。
從紅臉坡上刮下來的大黃風“嗚嗚嗚”地吼著,三閨女掖緊自己的蓋窩,虎旦也背對著她,倆人各想各的心事,誰也不搭理誰。
那年夏天,虎旦終於願意和村裏的男人們去城裏做工了。
虎旦走之前的一天晚上,三閨女去婆婆屋裏拿東西,到了門口,聽到婆婆和虎旦說話。
婆婆:溫大夫的藥,你又停了?
虎旦:屁用不頂,還不停?
婆婆:都幾年了,我等得頭發都白了……
虎旦:一聞那股藥味兒,我就想吐。
婆婆:那就停一停。眼下,地裏當緊的營生沒有了,村長不是給人們聯係進城做工嗎?要不,你也去?就當出去耍了。
虎旦:那三閨女咋辦?總不能帶上她!
婆婆:我還沒咽氣!怕,不是辦法。咱要想法子拴住她的心……
虎旦一走,三閨女發現,無論她做什麼,到哪裏,總有一雙眼在盯著她。有一次,她肚子疼去茅廁多蹲了一會兒,就發現婆婆像瘋了一樣地到處找她。菜窖、涼房、柴火堆……婆婆找不到她,急了,開始喊,聽到婆婆喊第三嗓子時,三閨女就從茅廁出來了。
婆婆看見她,不喊了,但不說話,剜了她一眼就走了。三閨女進了家後,笑得幾乎岔了氣。
但三閨女感覺,除了婆婆外,還有一雙眼睛也無處不在地注視著她。是誰,她不知道。
虎旦每隔十天半月總要回來一次。住上一晚就趕第二天一早的班車走了。三閨女在家閑得無聊,和婆婆要虎旦的鞋樣準備給他做雙鞋。婆婆不說話,嘴一撇,從大紅櫃裏取出一摞虎旦的布鞋讓她看。
三閨女頓感一陣心灰意冷。
二
八洞梁的夏末秋初美麗而炎熱。大田裏的麥子已經泛黃,金色的麥浪像潮水一樣,漲了又退去,空氣裏彌漫著麥香和土腥的味道。太陽像個大火球,烤得人們不敢在外麵行走;樹枝垂下了頭,打碗碗花和牽牛花從上午開始就合上了花瓣;狗們躲在蔭涼下,伸出舌頭哈哈地直喘氣。
八洞梁被籠罩在白花花的陽光下。
三閨女沒事可幹的時候,就大半天地站在屋簷下。她喜歡人家屋頂上的炊煙,那或青白或淡藍或黑灰的煙柱,給了她許多美妙的想象。
做不成虎旦的鞋,她就給虎旦納鞋墊。什麼圖案的都有。全是她自己憑想象畫出來的。像“喜鵲登梅”,“鴛鴦戲水”,“丹鳳朝陽”等,婆婆見了,眼睛都看直了。
一天,村長的老婆來到三閨女家,讓她給村長納幾雙鞋墊。並送來了一把五顏六色的花線。村長老婆從頭到腳打量了她半天,像從來沒見過她一樣。
三閨女拿著那把彩線去找婆婆。
三閨女:你把鞋墊給村長老婆看了?
婆婆:沒讓她看啊。隻是和她叨啦你納的鞋墊好。她有病又有娃娃們拖累,哪有時間和精力給村長納鞋墊?村長經常外出開會,不襯一雙喜人的花鞋墊,人們會笑話他沒娶上巧手的好媳婦兒。
三閨女:她得的是甚病?走路還一步三挪?
婆婆:關節炎和女人的病。唉,可憐的村長!這幾年,看他們的家實在不像家的時候,我就過去搭把手。如今,我老了,跑不動了。你在家閑著也是閑著,有工夫就過去走動走動。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們兩口子都是知恩圖報的人。眼下,咱家的麥子熟了,虎旦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萬一天氣變了,咱喊村長,他不會不幫忙。
婆婆說完這話,表情十分複雜。一雙耷拉著下眼皮的三角眼,看得三閨女心裏直發毛。
在三閨女眼裏,村長才是個可以靠得住的男人。
那天中午,縣廣播站廣播最近一個星期各公社的天氣情況時,三閨女聽到八洞梁將有冰雹和暴雨的襲擊。她家自留地的二畝麥子,因為種的是早熟品種墨西哥1號,已到了開鐮收割的時候。這種麥子比普通麥子早熟半個月不說,還口鬆,雖然產量高,但在熟到的時候,風刮得大了也要減產,更別說遇到冰雹了。三閨女聽完廣播就坐不住了。好歹睡了一會兒,磨了鐮刀就往麥地走。
進了地堰她發現不對勁,二畝多麥子已割倒了一半。捆好的麥個子密密匝匝地遮住了地皮。一個穿紅背心的男人,頂著毒辣辣的日頭,正在揮汗如雨地割麥子。
是誰?是虎旦嗎?不可能!他遠在省城,縣裏的廣播根本聽不到。即使聽到,也沒法立即回來。
三閨女半是激動半是驚疑地走進了麥地。
她看清了,是村長……村長直起腰擰麥腰子時,看見了三閨女。
兩天後的上午,三閨女家的麥子在村裏率先上了場麵。婆婆樂顛顛地提來了綠豆湯和胡油烙餅。村長的四輪車帶著碌碡開進三閨女鋪好的麥場上。
抖秸、收場、揚場,三閨女和村長配合默契。婆婆一邊給村長續綠豆湯, 一邊說著感謝的話。
婆婆:多虧你,我們的麥子才收得這麼快。
村長:我家這幾年,沒少麻煩您老。虎旦不在家,我幫這點忙不算啥。應該的。
三閨女抬頭望望天,見西邊天際的一片陰雲像滴進大海的一滴墨汁,瞬間就渲染得半個天空布滿了陰雲,一道閃電伴著滾滾的雷聲。起風了,風裏夾著雨腥的味道。
婆婆見狀著急地說:我回去取麻袋吧,你們趕緊拿苫布蓋好麥子。
村長:我知道。我們往高處堆一堆,實在來不及裝,也濕不了。大娘你快回哇。
三閨女和村長剛把麥子推到高處苫好,大雨夾著冰雹傾盆而下。沒處可逃,倆人隻好鑽進麥秸垛裏避雨。
三閨女的衣服已經濕透。她哆嗦著抱住雙臂打著冷戰。村長的衣服也濕了,他想脫下來,眼睛卻定格在三閨女被雨淋濕後的身體上。這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女人曲線,盡管隔著薄薄的衣服,在村長的眼裏,卻依然豐滿凸凹有致。
三閨女瞅見村長看她的眼神那麼熟悉,這讓她的心跳在瞬間加速。她隻覺得兩頰發燙,渾身燥熱。她沒來得及多想就抱住了村長……外麵的風聲、雨聲和雷聲,像是老天爺有意為他們“創造”的機會。
一切是那麼自然,村長的積極回應使他們的初次結合甜美異常。事後,她每一次想起來都納悶:怎麼就能那樣了呢?自己咋一下就變成那樣一個女人了呢?哪有女人自己主動的啊?
三閨女最大的心願是再能和村長睡一次。
三
按照婆婆的意思,她開始有意或無意地去村長家幫忙。
沒有不透風的牆。日子一久,村裏傳開了她和村長的閑話。
這時她突然聽到一個消息:隊裏的地要分到各家各戶了。婆婆知道後一臉喜色。幾次到她屋裏說他們三口人能分幾畝地的事。
婆婆:咱們幫了村長那麼多忙,他應該把那塊菜地劃給咱。
三閨女:村裏人都盯著呢,能輪到咱?
婆婆:咱和別人不同,你心裏清楚!
婆婆狠狠地剜了三閨女一眼,三閨女的臉“刷”地紅了。
怎麼才能讓村長知道自己家想要那塊地呢?三閨女懵了。
三閨女知道那塊地:在上水頭,澆地好澆不說,因為土質好,多少年了隊裏一直拿這塊地當寶似地使——種菜。但有多少人惦記著,能輪到她家?做夢吧?
不管怎樣,三閨女還是高興。有了自己的地,日子肯定好過了,虎旦也不用在農閑出去做工了。
但想到虎旦一回來就要折騰她,三閨女心裏就難受。活了那麼大,她在知道了自己身體的秘密後,再不想和虎旦睡覺了!
村長在大喇叭裏通知大家召開全體村民承包土地大會時,虎旦回來了。
虎旦一把拉住要出門的三閨女,不管不顧地剝著她的衣服。
虎旦:他的聲音也能勾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