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從指間溜走,隨風飄得越來越遠。指頭輕輕撥動,沉澱在海底的零碎的記憶總能浮出水麵,拚湊成一幅又一幅畫麵。那些記憶在歡笑,如此清晰,但映入眼簾後變得朦朧。那些記憶輕得可以隨風飄到任何地方,卻也重得可以壓得晴月匍匐在地,讓她一年來活在記憶之下,從未真正站立。
再過五就是誌登基的日子了,那也是晴月和誌的大婚之日。雙喜臨門,皇宮上上下下的人都忙得不可開交,但也不缺晴月這種沉默的閑人。
晴月作為婚禮的主角之一,而且她嫁的可是那時的皇帝,大婚前都有很多繁文縟節要她去學去做。但晴月最煩的就是這些,所以誌也就沒讓她去做,隻要求她幾後乖乖與他成婚。
近來,來晴月的碧水軒忙準備婚禮的人特別多,晴月就和兩個貼身宮女——夢影和鎖桐一起到禦花園走走。
夢影和鎖桐本來喚分別作晴昔和墨雲,因機靈、勤快、細心而被誌派來服侍晴月。
她們兩個融一次見到晴月時,正跪在地上自我介紹著,那時瀟風剛死,晴月整沉默發呆,就沒有反應過來要回應她們的話,晴昔就以為是她們的名字令晴月不爽,就急忙跪請晴月賜名。
晴月想到的是夢影和鎖桐,它們分別出自陳子龍的《菩薩蠻?春雨》中的“幾分消夢影,數點胭脂冷”和李煜的“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晴月經得她們同意後也就這樣喚她們了。
晴月是極少去禦花園的,禦花園這麼大,她隻能讓夢影和鎖桐帶路。
晴月走累了,夢影和鎖桐就把她帶到了一個亭子裏歇歇腳。
晴月心不在焉,走路一般都不仔細看路,亭子的台階上有東西她也沒注意到。當夢影提醒她時,晴月已經把那東西踩在腳下了,不過經夢影的提醒,她踩得輕些。晴月把腳移開,才發現那是一把玉扇。鎖桐把它撿起來擦幹淨後捧給了晴月。
晴月看看四周,並無他人,就問夢影和鎖桐是否知道這玉扇的主人,但她們兩個也表示第一次見到。
晴月看看玉扇,慢慢將其展開,她就立馬驚歎製作這玉扇的工匠。那玉扇由十二條上等通透的玉石作扇骨,扇骨夾在上等的紙之間。那玉扇上有山有水,畫的最左邊是炊煙嫋嫋的田園鄉村,最右邊是一座高大的宮殿,宮殿裏獨立著一位衣著淡雅的女子,那女子正凝望著鄉村的方向。鄉村與宮殿之間是寬大的無渡船的江水,江水在夕陽下泛著微光。江麵與相交的地方清秀地寫著幾行字:
炊煙起,菘蓏香,孤燈盼君歸。
寒風起,夜未央,幾度徘徊幾度愁。
一聲雞鳴,紅顏悴。
晴月看著這幾句話呆住了,她百感交集,感慨這玉扇的主人該是個苦命的人,在這宮中,即便是一份簡單的幸福都不可以實現,可望不可即。即使厭倦了那宮殿,也隻能被這時代所屈服,使自己成為這深宮中眾多可憐人中的一員,守著、盼著那早已經負了自己的正在別人懷裏歡笑的男人。這又讓晴月想到白居易的《後宮詞》:
淚濕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
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
這玉扇上的詞與這白居易的詩難道不是有異曲同工之處嗎?晴月突然想到了她自己,幾後她就要和誌完婚了,若她嫁給了誌,她可能會比這畫中的女子更慘吧。
晴月不這樣想,一直都不想,若這皇宮要困她一輩子,她寧願玉石俱焚。這一年來,她苟且偷生,就是因為她心中有一絲執念,就為瀟風死前給她眨的那一下眼睛和冬日裏那藍靈鳥銜來的白梅,那是她在黑暗中看到的唯一的希望。若大婚那她的希望破滅,那她該與這人世道別了。起碼晴月現在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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