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承安十六年,三月驚蟄。綿綿小雨在西流地已經持續的下了半月左右,這場落雨對於大唐邊境極西的放逐之地來說,無疑是上天最大的恩賜。
但是這場比春雨還要貴重的落雨,卻給一位小姑娘帶來了極大的麻煩。
武梅花皺著眉看著陰沉的天空,小雨不斷從她的臉頰滴落,她用力的緊了緊身上濕透的蓑衣,嘴裏嘟囔了一句“賊老天。”他看看崎嶇的山道,臉色變得仿佛比這天還要陰沉幾分。
她已經好多天沒有登上過山頂,而到不了山頂便意味著她采不到那味重要的草藥。
她想著家裏最後的一頓藥湯,想到那個相依為命的男孩,咬了咬牙,用力的甩掉臉上的雨水,順著山路開始攀爬。
本就崎嶇難行的山路,因為落雨的衝刷變得更加濕滑,小姑娘不斷的跌倒,然後擦掉身上的泥水迅速起身,她的臉上充滿了堅毅,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委屈。
當她再次摔倒在冰冷的地上,沒有像以前一樣站起身子,她的雙肩不斷的抽搐,眼裏綴滿了淚花,她看著手上被尖石劃破的傷口,臉上終於露出了委屈的神色,雨水混著淚水不斷的從她臉上跌落,雨水中那抹血色一場刺眼,仿佛黑白山水畫中突兀的一點紅。
她還隻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女孩,即使意念堅定心智頑強,又如何受得了不斷的打擊。
“對不起,江流哥哥。”小姑娘撇著嘴啜泣,嘴裏的聲音恍若蚊蠅,“梅花沒用,連草藥都采不回去。”
小姑娘想著那個身體越來越差的男孩,哭得更加委屈,心裏的怒火便又盛了幾分,她一把拽下身上的蓑衣,狠狠的扔在地上踩了兩腳,然後指著天空開始大罵。
“賊老天,你眼睛瞎了嗎,你這個不長眼的老東西。”小姑娘略顯稚嫩的聲音不斷在山間回蕩。這個少女罵天的畫麵顯得滑稽,卻又顯得無比的悲涼。
過了許久,也許是小姑娘罵累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任由雨水不斷的打到她的身上,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想到自己跟隨老師以後,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生氣,想到老師便又想到她的江流哥哥。
少女腦海中閃過一個場景,她看到李江流雙眼流著血,看到他手中緊握不放的大豪筆,“再堅持一下李江流。”她仿佛聽到那個少年顫抖的聲音。
武梅花不知道李江流為什麼在那種情況下還要堅持,他又在堅持什麼?
不過這個小姑娘知道那時候李江流一定很痛,一定比她現在的狀況還要糟糕,武梅花抬頭看看遠處的山頂,想到那個現在可能還在練畫的少年,臉上露出一絲倔強,又開始起身攀爬,雨水仿佛下的更大了,小姑娘在雨幕中孤獨的行著,她堅持著李江流教給她的不屈、頑強還有不放棄的倔強。
天色漸晚,越往山頂而上,越顯得這天是那樣的陰沉,少女單薄孤獨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山頂,她看著不遠處的破廟,又扭頭看看走過無數遍的山路,微微一笑仿佛得到了很大的滿足。
這是一座山神廟,因為山路崎嶇很少有人登頂祭拜,年久失修變得破舊不堪,每次武梅花都會到破廟中小息,然後在暮色中往山下走去。
此時天降大雨,這座雖然破舊的小廟,卻是一個極佳的避雨之地。
武梅花拍拍自己略有幾分起伏的胸脯,想到自己懷裏的朱草開心的走進廟中。
就在小姑娘走進廟中的一瞬間,整個天空突然暗淡下來,雲層開始以肉眼可觀的速度翻騰,仿佛九天之上有人不斷的在雲中攪動,墨色的濃雲愈來愈厚,不斷的擠壓著天空,沉沉的仿佛天要塌了下來,林間開始有風吹過,壓低了環抱的大樹。
突然,一道金光閃過天空,亮光將這小小的山頂照的透亮,轉瞬間,電光消失,一切又被無邊無際的黑暗吞沒,隻留下一陣響徹天地的雷鳴。
武梅花剛剛邁進破廟,就被這突如其來的落雷下了一跳,捂著眼睛迅速的蹲在地上,幽暗的破廟在雷聲過後愈發顯得靜謐詭異,廟外悉悉索索的雨聲,夾雜著山風呼嘯,落在小姑娘的耳朵裏顯得很是恐怖,武梅花有些害怕的挪開眼前的手指,開始打量這個已經來過無數次的廟宇。
這時,隻見高高的廟台之上,臥著一隻巨大的白貓。白貓盤臥於山神神龕之前,雙眼微眯留著一絲縫隙,一動不動的盯著蹲在地上的武梅花。
武梅花驚呼一聲,被這巨大白貓嚇了一跳,這荒郊野嶺怎會出現這樣一隻潔白如玉的白貓,武梅花在這山上生活數年,可從不曾見過。
“難道是老師說的妖怪?”武梅花在心裏緊張的想著,然後更覺得害怕起來。
她蹲了許久,心底稍微平複之後,給自己打氣道:“怕什麼怕,老師說過子不語怪力亂神。”然後便憤憤的罵道:“武梅花就你這小膽子,怎麼幫江流哥哥報仇。”
說罷小姑娘便抬頭看向白貓,貓身潔白如玉,身長約莫跟豹子大小無異,雙耳耳尖和尾巴卻濃黑如墨,額間那抹黑毛像極了半邊太極魚,脖間係著兩顆棗大的金色鈴鐺,陰暗的破廟中,可以看到那鈴鐺上不時有幽藍之氣漂浮。
那白貓看著武梅花,好像知道這小姑娘在打量自己,那貓嘴角輕輕一撇,竟然像人一樣笑了起來。
這時又是一聲驚雷響徹天地,隨和雷聲震耳,白貓的雙眼猛然睜開,隻見雙眸一黑一白,閃爍著幽光望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