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狗日的城市(1 / 3)

農家書場

作者:李秋善

天就要黑透了,金鳳才看到一個人影向自己走來。在村頭站了一個多點兒,腿有些酸酸的。女人的直覺告訴金鳳,那個人影是自己的男人永利。

金鳳迎上去,接過男人的包,問,事情咋樣了。永利說,回家再說吧。

兒子小翔在家門口等著爸媽。看到爸爸回來,小翔很高興,知道爸爸這次去湖城是為了自己上學的事。今年村裏有三個孩子考上了一本,都是初中或高中轉到湖城上的。盡管小翔在鄉中學成績很優異,永利和金鳳還是想讓小翔去湖城讀書。金鳳麻利地給男人端上飯菜,還有一壺酒。飯做好一個多小時了,飯菜都不是太熱了。放下飯菜,金鳳又轉身對小翔說,做作業去。小翔已經吃過了。本來孩子說等爸爸回來一塊兒吃,金鳳沒讓,自己等就行了,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別虧著。看男人狼吞虎咽地吃,金鳳沒動碗筷,她想聽聽男人進城後事情辦得怎麼樣了。男人好像有意吊金鳳的胃口,一壺酒要喝完了才開口說,我到了湖城先打聽雙鶴鎮,人家就告訴我說,去雙鶴鎮怎麼走。到了雙鶴鎮,我問最大的商場在哪兒?有人就指給我。我沒走多遠就找到了。這商場真夠大的,門前的車停了有上百輛,有的幹脆停在馬路邊上。在這麼大的商場門前找人不容易,好在王雲屬於有特點的人。我就找擦鞋的王雲。人們起初說不認識,後來聽我說他有點瘸,人們就說,啊,王瘸子啊!知道,知道。就指給我在哪兒。我見到王雲時他正給人擦鞋,看了我一眼,像是不認識,說讓我等等,好像我也是他的一個顧客。等打發走客人,王雲問,咋不先打個電話?我說我打聽到你三個號碼,都停機了。他說我基本一個月一個號碼,用完裏麵的費就換。他又問,你來幹啥?我說,我也想來城裏混。王雲說,家裏有金鳳那麼好的媳婦不好好守著瞎抖瑟啥?再說了你小兩口在鎮上有份教書的工作多不易呀!你以為城裏遍地都是黃金啊?我說城裏不好混你幹嗎賴在城裏不回去?我和金鳳給人幹代課老師這些年又轉不了正,我倆上月都把教師工作辭了。王雲對我倆辭去教師工作感到很惋惜,他說,我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死哪兒都行。你和我不一樣,有家有口,女兒也爭氣,都到北京上學去了。我說,我來城裏找你就是為兒子上學的事。女兒上學沒讓我操心,可這兒子卻讓我鬧心死了。這幾年學習好點的學生都轉到湖城來上學了。主要是衝著人家的高中來的,兒子剛上初三,先轉過來,如果學習好,聽說學校還幫助遷戶口呢。

金鳳打斷丈夫的話,別老說廢話,撈幹的說。

永利說,話不得一句一句說嗎?我就和他說我這趟來就是先來聯係一下學校,如果學校同意接收,我和金鳳一塊兒來湖城打工,也算陪讀了。王雲說,孩子上學這些事我不懂怎麼弄,你可以找三哥,讓他幫你問一下。三哥也是克山人,在這一片兒,三哥說了算。王雲說著掏出手機打電話,那端是個女子,聲音很大,我聽得很真亮。女子說,瘸子啊,又想給我擦鞋了,老娘今天沒想出門。王雲說白雪你別鬧,有正事,有個老鄉的孩子想來這裏上學,孩子上初三,你跟三哥說一聲,讓他給找個好點的學校。白雪說,你不會跟三哥說呀?王雲說三哥不待見我。白雪說你帶老鄉直接來我這兒吧。

王雲收了攤,把工具箱讓旁邊的擦鞋攤給看著,招手攔了一輛港田。上車前似乎想起了什麼,問我吃飯沒,我說光急著找你了,哪有空吃飯啊。他到旁邊的肉夾饃攤上買了兩個肉夾饃,又要了一瓶水,說,將就點吧,晚上找幾個老鄉給你接風。

白雪是開美容院的,美容院就在商場後麵的一幢二層小樓裏。門麵裝飾得很漂亮,畫麵上有一位美女在朝著人笑,你猜那人像誰?

金鳳問,像誰?永利說,像你!

金鳳說,行了,你老婆能上畫嗎?快接著說吧。

永利接著說:

美容院門前車水馬龍甚是熱鬧。王雲說這家美容院原來是一個甘肅天水人開的,白雪給他幹美容助理,一來二去倆人就好上了。白雪讓那個甘肅人離婚,那人不幹。白雪就找到三哥出麵協調,後來甘肅人把店給了白雪,算是對白雪的補償,又到別處開店去了。在湖城,做美容生意的老板大多都是甘肅人,而且是男的,他們代理著國內一個很大的品牌,這個品牌的工廠在汕尾。於是,白雪就成了這家美容院的老板。

美容院門前站一漂亮的女子,看樣子不到三十歲。王雲悄悄對我說,她就是白雪。白雪見我們來,沒有讓我們進門的意思,說裏麵有顧客,然後就拿出手機給三哥打電話。白雪電話聲音也很大,那頭說啥我都能聽清。三哥問孩子讀幾年級,白雪說初三。三哥就撂了電話。我心裏忐忑不安,不知道三哥會不會給辦。白雪趁這工夫和王雲開著玩笑,說王雲你其實沒毛病,隻是腳下的地不平。過了一會兒,白雪接了個電話,是三哥打來的。三哥電話裏說,讓他直接帶孩子八月二十四號帶好戶口本、暫住證、孩子的學籍證明到湖城十四中學報到。白雪說妥了。我問王雲,這麼簡單?王雲說,三哥嘛,這點事還不簡單,十四中學就在雙鶴鎮,這兒有許多咱們克山人,都是老鄉,彼此有個照應。既然學校的事有著落了,第二天,我就趕早班車趕回來了。

金鳳聽了感覺有些不踏實,咱們想來這麼複雜的事,就這麼容易解決了?沒請客也沒送禮的?這咋比咱鄉下辦事還容易呢?城裏人對咱鄉下人就這麼好?

小翔根本就沒做作業,兩隻耳朵支棱著聽爸媽的談話,聽到說能去湖城讀書了,高興得從屋裏出來,偎在爸爸的懷裏。

對小翔來說,這是一個美好的夜晚。小翔憧憬著湖城的學校,那裏肯定比鄉中學好。唯一遺憾的是,如果轉學就要和小月分開了。他倆曾發誓,一定好好學習,將來一起考進同一所大學,再好好談一場戀愛。現在的初中生都開始裝模作樣地學著大人的樣子談戀愛了,而且還整天老公老婆地叫,讓老師們哭笑不得。

對永利和金鳳來說,今晚注定會成為一個難眠之夜。倆人開始考慮,咱們進城後做什麼呢?他們把村裏在外打工的、做買賣的……能謀生的所有行當都濾了一遍,還是沒找到適合自己的活路。再想在城裏找份代課老師的工作是不可能的了。最後永利說,先進城再說,王雲瘸一條腿都能生存,咱們好胳膊好腿的兩個人幹活還養活不了三口人嗎?金鳳糾正說,是四口,而且有一個大學生,一個中學生。永利說女兒薇薇好像兩周沒打電話了,現在正值暑假,薇薇說不回來了,在學校打點工,掙點學費。金鳳就從床頭拿過手機給女兒打電話,通了,那邊聲音很嘈雜,像是有人在唱歌。薇薇說,現在不方便,有空兒她會打過來。金鳳有些擔心,這麼晚了,女兒咋還在外邊?永利說,別胡思亂想了,薇薇能有什麼事,大不了是和同學一塊兒玩去了。從小到大薇薇就是個讓人放心的孩子。永利突然有了感覺,去摸妻子。金鳳木木的,想女兒,也在考慮,進城後做什麼呢?永利覺得無趣,停止撫摸,翻過身去,卻睡不著。奇怪,眼前竟浮現出白雪的狐狸臉。白雪沒有金鳳漂亮,但那雙眼睛真能勾人。一會兒是白雪的臉,一會兒是金鳳的臉,在兩張臉的交替變幻中,永利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永利來到位於村北邊的老宅,跟父母說準備到湖城去給小翔陪讀。在永利的印象裏陪讀最成功的例子應該是現在蜚聲國內外的鋼琴家郎朗爸爸給郎朗的陪讀了。為了能給郎朗到北京去陪讀,郎朗爸爸把文工團的工作都辭了,不但陪讀到了北京,後來還陪讀到了美國,終於將郎朗陪讀成了世界一流的鋼琴家,在世界著名劇院的演出計劃已經排到了幾年以後,還給布什父子兩位美國總統專場演出過。在那場演出中,郎朗爸身穿唐裝,給布什父子演奏了中國的傳統樂器二胡,讓我們的民樂也露了一次臉。郎朗爸爸對郎朗執著的培養讓人敬佩,這是遠的。近的比如村裏幾個在湖城陪讀的村民,不但把孩子陪讀成了名牌大學的大學生,還在城裏掙了些錢,讓人羨慕得不得了。

倆老人都七十多歲了,身板硬朗,還能下地幹活。父親聽完永利的一番話,說,既然你們已經決定了,我們也不好說啥,不過,你們在湖城能做什麼呢?有啥好活兒等著你們去做呢?特別是金鳳,女人家家的,能幹啥?

媽也說,金鳳人長得太好看,按老輩子人的說法,漂亮女人對男人來說,不是啥福氣。永利實在忍不住,笑著說,這城裏沒你們想象得那麼可怕。你們是老腦筋,落伍了。倆老人不再說什麼。靜坐了一會兒,爸爸又說,城裏不好混的話及早回頭,全須全尾的去,全須全尾的回,對我們來說你就算是盡孝了。又說到他們兩口子辭去教師工作的事,老人不住地歎息。永利不做解釋,坐了一會兒,就回家去了。

第二次去湖城是永利和金鳳一塊兒去的。到湖城時也是午後,永利金鳳下車後找了個攤位吃了碗麻辣燙。天不算太熱,兩口子還是吃出了汗。

照例還是先找到王雲,又去找白雪。白雪見到金鳳,驚呆了,說真美。好象想起了什麼,跑到門口看了一眼廣告牌,哎呀嫂子,你比關之琳還漂亮呢!回頭我陪你去商場選幾件衣服,絕對讓男人們驚豔。金鳳的臉紅了,低頭看自己的鞋子。這身三件套裙裝是她最好的衣服,平時是不舍得穿的。這是兩年前與丈夫來湖城買的,隻有重要場合才穿。在鄉下,金鳳就是當地的明星。每次穿前,金鳳都會用一盆盆水先將自己衝洗幹淨,穿上後,先在鏡子前獨自欣賞一會兒。她問永利好不好看。永利當然知道這身衣服很適合妻子,但他卻故意逗妻子說,我沒看見衣服,我隻看到那是六百塊錢。這個價碼在村裏是不能說的,說了後估計隻有兩種反應,一,根本不值。二,不過日子了,六百塊買套衣服?

沒想到自己這身衣服還沒怎麼穿,在白雪眼裏就過時了?金鳳的臉紅更讓白雪羨慕不已。兩個孩子的媽媽了,還動不動就臉紅。不是說羞澀最美嗎?要知道白雪那些小姐妹們早就不知道臉紅為何物了。看完金鳳,白雪又回頭打量永利,自言自語,也算般配。不過大哥別怪老妹不提醒你啊,嫂子這樣的人你可得好好待她,我見了都喜歡,就別說那些悶騷男人了。王雲打斷白雪的話,別整沒用的,讓你問租房子的事有譜沒?白雪說,問好了,現在有兩處房子,一處是平房,有水、電,沒有暖氣,價格是五千元一年,另一處是樓房,兩臥一廳,五樓,水、電、暖齊全,每年租金九千,包含取暖費、物業費,不劃價。這些房子是過去國企單位的公產房,盡管房改後已經是自己的了,但物業費、取暖費還是由單位交。永利與金鳳合計了一下,決定排除平房,直接看樓房。

看完房兩口子感覺還可以,就交了一千元定金。房子就算租下來了。

白雪說給嫂子接風,得找個像樣點兒的飯店。又說打電話給三哥,看他能不能來。王雲聽說三哥來,就說我回去了,三哥不待見我。白雪也不挽留。白雪這麼熱情,讓永利金鳳都始料不及。永利說,您給幫這麼大忙,我們請您才對。白雪說,別囉嗦,你以為衝你呀?是衝我姐!永利便不吱聲了,隻是賠著笑。

白雪定的飯店離她的美容院不遠,走著過去也隻用了幾分鍾。

白雪請的陪客都到了,三哥還沒有來。白雪一一給永利金鳳介紹,有三男三女。三位男士中一位是這兒的片警楓哥,一位是城管執法局的勇哥,還有一位是一個大夫,開私人診所的,叫劉明。三位女士都是白雪的小姐妹,穿著打扮都很妖豔。永利金鳳都明白,三女子都是風塵中人。三位女子拉著金鳳的手前後上下打量,驚歎怎麼會有這麼標致的人兒。金鳳還是隻會臉紅,說倆孩子的媽了,老了。當人們知道金鳳的孩子已經上大學後,更是感覺不可思議。三位男士目光不敢太造次,畢竟人家男人在旁邊。起初白雪給楓哥和勇哥打電話說給老鄉接風,他們都提不起興趣。說有美女,他們說不就是你那幾個姐妹嗎?沒勁。白雪說你說關之琳美不美?這位美女比關之琳還美,你不來準後悔。現在看來白雪還真沒騙自己。怎奈人家是良家,還有夫君在旁,也就隻好遠遠地欣賞了。

白雪又給三哥打了個電話,然後說,三哥說別等他了,咱們先吃著。聽說楓哥、勇哥、明哥在這兒,說一準到。三位女子插花開分別坐在三位男士身邊,三哥如果來,正好是五男五女。白雪自然坐主位,白雪讓金鳳坐主賓。金鳳哪敢。永利爺爺那輩來自山東青州府,經常給小輩們講過去的老理、老規矩,這酒席座次在山東是很有講究的,關外人都不講究這些。永利推辭不過,坐了主賓,旁邊坐著金鳳。

白雪端起酒杯,今天給我們的老鄉,你倆叫啥來的,光叫老鄉了,瞧我這記性,啊,永利哥、金鳳姐接風。我們都來自那疙瘩窮鄉僻壤,來到他媽的城裏就得抱成團才不受欺負。來,歡迎利哥鳳姐入夥。沒等白雪說完,楓哥端著酒杯站了起來,說,瞧白雪你整的,姑娘家家的說話像土匪一樣。啥叫入夥呀?這是梁山泊呀?白雪說,楓哥你這就外道了,現在商品房交房入住,就叫入夥。我聽王雲說,永利哥金鳳姐都是人民教師,為了給孩子陪讀剛辭的職,是有文化有素質的人,能當土匪嗎?楓哥就說,怪不得這麼秀氣,你倆人咋看也不像是種地的。永利和金鳳隻是賠著笑。

幾杯酒下肚,白雪又問起永利和金鳳準備幹點啥。兩人都說還沒想好。白雪說,鳳姐可以先到我店裏來幫忙,如果適應就繼續幹,不適應再另謀高就不遲。工資和新來的美容助理一樣,基本工資八百加提成。金鳳趕忙說,我啥也不會。白雪說,不用你幹啥,你本身就是活廣告,比廣告牌上的美女代言強多了。你這天生麗質,我就說是用了我們的護膚品的效果。永利明白了,白雪這麼熱情,敢情是相中了妻子的容貌。我說呢,第一次來給我接風的隻有王雲及幾個站大崗下苦力的老鄉,這次規格咋一下子就提高了呢!

白雪說完金鳳,又把臉轉向永利:利哥你除了教書還有啥特長嗎?永利說我除了教書啥也不會。楓哥說,你可以先買台港田到湖城職業學院門前去拉客,職業學院離十四中較近。市區內港田早就不讓跑了,那兒距離市區較遠,交警還管不到哪兒。大家都說主意不錯,先幹著,等有好工作再說。永利問,一台港田得多少錢?楓哥說,港田車是十幾年前天津大邱莊生產的一種載客三輪車,早不生產了,現在所謂的港田車是山東濟南或德州的廠子生產的三輪載客車,有叫“千裏馬”的,有叫“富路”的,但人們還是習慣叫它港田。要買這樣一輛新車得一萬五,二手的也得六七千吧,太次的也不能要。永利不吱聲了,自己手裏滿打滿算也就有三萬多塊錢。下半年薇薇還要交學費、生活費,再加上房租,如果再買輛港田,就啥也沒有了。

楓哥說,天無絕人之路。先安頓下來再從長計議,來,哥兒幾個、姐兒幾個,咱們共同走一個,我打個樣。於是人們便喝酒。

酒喝到半酣,門口進來一人,大家都笑著站了起來,永利金鳳也跟著站了起來,臉上掛著笑。白雪離座迎上去,親切地叫了聲“三哥”。永利和金鳳心裏一驚,這就是三哥啊。三哥看上去也就四十多歲,個頭不高,短發,人很精神,特別是那雙眼睛,亮亮的,很有神。三哥招呼大家坐下,自己坐在剛才白雪的座位上,白雪又拉過一把椅子,坐在金鳳下首。三哥看了一眼永利,目光落在了金鳳臉上,停留了三秒鍾,才離開,說,妹子看著眼熟啊!白雪說,三哥你說我店門頭上的美女和金鳳姐誰漂亮?三哥就笑了,啊,是有點像。我來晚了,兩位老鄉多包涵。永利金鳳剛坐下趕忙又站起來,永利說,還請三哥多多關照。三哥說,沒說的,老鄉的事就是我的事。三哥端起酒杯,來,我敬你倆一杯。

於是大家開始輪番敬酒。今天的風頭都被金鳳搶光了,白雪找來的三位陪客都有些放不開。三哥問白雪,喝完酒咋安排?白雪說,去唱歌?三哥說,算了吧,到你那兒打幾圈麻將吧。

永利注意到,三哥和白雪的關係很不一般。白雪看三哥那眼神,充滿愛意,像是妹妹看自己的親哥哥。席間老板娘一手拿兩包煙,一手掐一瓶白酒進來敬酒。說三哥和楓哥來了是給他們酒店麵子。三哥也不客氣,來者不拒。酒席散的時候已經接近晚上十點了。

白雪的美容院裏有一個麻將屋,裏麵就一張麻將桌和四把椅子,還有一個三人沙發。三哥落座後問永利,你玩不玩?永利說,我不會玩。其實東北人有幾個不會玩麻將呢?到了冬天貓冬的時候,屯子裏家家都有麻將聲。三哥隻是跟永利客套一下,即便永利會玩,彩頭太大也不是永利能承受的。

白雪那三個姐妹都站在各自陪的男人身後觀陣,白雪和永利在說話。隻有金鳳,也不落座,站在門口有些局促。三哥朝著金鳳說,老妹你坐我身後,三哥給你打躉。於是大家都盯向金鳳。金鳳的臉又紅了,走過去,站在三哥身後。三哥伸出手,碰了碰金鳳的手,說,借老妹的好手氣,摟個寶中寶。果然,不過幾圈牌,三哥就摟了寶中寶,還有兩家門清,這是東北打法的最大胡了。於是勇哥、明哥也都嚷嚷著叫金鳳到他們身後站。這一把,三哥就贏了好幾千。牌桌上的錢像紙片一樣,從你這兒又流到他那兒。三哥抽出幾張票子,也不數,隨手遞給金鳳,拿去,三哥給你打躉。金鳳說不要。看著永利。白雪說,三哥給你你就拿著,你還讓三哥的手抽回去嗎?金鳳就接過了錢,說謝謝三哥。三哥問白雪,他們住哪兒?白雪說,旁邊有旅店,一會我帶他們去。三哥說,天不早了,你帶他們去休息吧。於是永利金鳳和大家道別,退出門去。

躺在旅店的床上,兩口子都有些不踏實。特別是金鳳,感覺像做夢一樣。自己在家裏是附近有名的美人,自己總覺得畢竟是鄉下,可沒想到到了城裏還有人這麼欣賞自己。

金鳳數了數三哥給的錢,八百塊。她交給永利,永利沒接,她把錢放到了床頭櫥上。兩口子一夜都沒睡好,既興奮,又隱隱有些後怕。

搬家也順利,永利找了一輛農用車,一車就把家裏的基本生活用品都搬來了。好在所租的房子裏還有床和一些舊家具,房東有這些物件,向外租能順當一些。

安頓下來以後,永利又給薇薇打了個電話,告知女兒自己一家都搬來湖城了,如果回家,可直接來湖城。薇薇說暑假肯定不回家了。確定薇薇不回來了,永利去銀行給她卡上存了九千塊錢,那是女兒一年的學費、住宿費和半年的生活費。

暑假結束,新學期開始了。有三哥的關照,小翔的入學很順利。後來永利金鳳才知道,這所中學地處城市邊緣,生源很成問題,沒學生算什麼學校?於是就很歡迎外地務工者的子女。如果成績好,學校還能幫你疏通關係,把戶口轉過來在湖城參加中考,當然費用還得你自己出。小翔本來成績就好,如果能把戶口轉來湖城,就可以在湖城讀省級重點高中。湖城有三所重點中學全國聞名,每年都有許多人被清華、北大錄取。湖城的高考升學率多年來一直在全省排第一,原因是湖城優越的待遇吸引了全省的中考尖子生。現在許多縣的中學也學聰明了,中考成績出來後,不急著公布,免得湖城來挖人。但還是有人能通過關係把中考成績及名次弄出來,成績好的學生還是流到了湖城。報紙上經常有報道說某學校多少名學生全部過一本線,許多家長便心向往之。其實你把一千多名同一年級的孩子擇優選出一個班,成績怎麼能不好呢?你隻看這一個班全過了一本線,你沒看全校還有多少沒過本科線呢。學校要出成績,有好的生源才是根本,過去老話說的,有狀元學生沒有狀元老師啊。有位老師說過這樣的話:能上北大清華的學生都是雨生(非栽培)的,我們怎麼能教得出來?基於這一點,湖城在搶奪優秀生源方麵,可以說很下血本。湖城本市的三所省級重點高中,每年也針對本市的優秀生展開爭奪大戰。全市中考狀元,身價達到十萬元,就是說你隻要報我們學校,學校就給學生家長十萬元,而且在高中期間費用全免,還給一定數額的生活費,宿舍是兩人間——甚至單間,室內有電腦,可以上網。除了狀元,榜眼、探花等前幾名的學生也能給三到五萬的獎金。學校是不會虧本的,這部分錢哪裏來?還不是學校招的自費生買單。重點中學也有統招名額和自費名額之分,分數不夠,想上重點高中嗎?好,拿錢來。其實有些家長糊塗,你自費生的孩子怎麼能和人家統招生的孩子編在一個班呢?何況真正優秀的學生還有一個“英才班”,那才是學校出成績的希望所在。

孩子入了學,金鳳就到白雪的美容院上班了。果然如白雪所說,許多中年婦女見到金鳳就問,看你也不算年輕了,你的皮膚是怎麼保養的?還沒等金鳳說話,就有美容助理來替金鳳回答,說用了某某護膚品,原來的皮膚還不如你呢。把顧客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迷迷糊糊就掏了腰包。其實金鳳過去用的化妝品都是很低廉的大路貨,白雪就給金鳳用店裏最好的產品,當然,不是新開封的,都是顧客放在店裏的。那些白領或富太太們嫌麻煩,做完皮膚護理,直接把產品存放在美容院。白雪說,金鳳姐你得保養好自己,你的臉就是我們店的臉啊。用了高檔護膚品,金鳳的皮膚就更水靈了,那臉蛋細嫩得像是吹彈可破。

金鳳在美容院說話不多,當然業績就差,聽著美容助理們給顧客推銷化妝品時巧舌如簧地白話,金鳳感覺像是欺騙。

美容院主要是靠推銷年卡、半年卡、季卡賺錢。顧客覺得買了化妝品美容院還給免費做皮膚護理,感覺很劃算。其實隻要你在美容院,美容助理們就能把她們想推銷的東西賣給你。這些美容助理嘴都很甜,姐呀姐的叫得你不買她點啥都有些過意不去。有些工薪階層的女士,每月花在美容院的錢就得一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