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薊北在前朝時便已被遼人占據,今天的薊北城放眼望去倒像是個邊城,昔日王城的氣勢蕩然不存。
公伯此番是為拜見遼國太傅。
簾子撩開,蕭笙先下了馬車。他伸出手,好讓公伯借個力道去踩馬踏。等公伯站定了,蕭笙轉身將馬踏收進了馬車,自己跟在公伯身後,恭敬的像個小廝。
狄惠沒有起疑,隻當蕭笙如假包換就是一個下人。還往裏走,蕭笙突然被攔住了,那是兩個魁梧的遼人。
——家主有命,閑雜人等不準靠近湖心亭。
蕭笙欠了欠身,卑微著退到了一旁。
可看出他們再演哪出戲沒?這狄惠雖是遼人的太傅,母親卻是一個中土人。中土自前朝覆滅便陷入了戰亂,群雄逐鹿,一時政權四起。遼人也並非閑著,他們看似作壁上觀,實則也有自己的謀劃。
老遼王早已被架空,如今權利都在以狄惠為首的太子黨手中。
公伯此番過來,是要刺刺口風。
遼國欲介入北朝立儲之爭,世人皆知。而前幾日狄惠已送來迷信,言下有支持公子笙之意。
但遼人的布下的局尚不明朗,公伯打算不公開蕭笙的身份。
這便有了剛才蕭笙的表現。
視線轉向湖心亭,狄惠與公伯落座久矣,可狄惠卻隻在那說這薊北的風光,半字不提朝堂。
這倒是好事,氣定神閑,這人是心裏篤定才會這般裝腔作勢,而心裏篤定便是這人手裏真有了不得的砝碼。公伯的興致一下上來了。
公伯順應狄惠的話頭,滔滔不絕講起舊都往事。
等狄惠真的聽入迷了,公伯慢慢講起了朝堂舊聞。
見狄惠並不抵觸,便一步步推進,分析起了當下的局勢。當口中的字眼說到北朝時,狄惠明顯頓了一下,但他沒有阻止公伯。
這是一個信號。
公伯試探的先說了太子蕭燁,隻見狄惠連打哈欠並不感興趣。於是公伯順水推舟,講到了二皇子蕭承,狄惠也顯出了疲憊之意。那就講三皇子蕭涵,這次狄惠索性喂起了魚。公伯在心裏暗笑了一下,裝作無奈的說起了蕭笙,狄惠的動作明顯一頓。公伯看出了狄惠的心思,他果然注意到了公子笙。
話還沒斷,狄惠自己插了進來,他問公伯——北朝稱王的蕭靳正值年壯,你今天同我講儲君,你認為我有多少年可以等?
這話公伯沒有料到了,可箭在弦上,公伯隻得說——這便看太傅有多少把握可以護公子笙上位。
狄惠將手裏的魚飼盡數撒進湖裏,一時間無數的魚嘴浮出水麵,你爭我奪,翻得狄惠眼下的這一片湖麵,水花四起。
狄惠讓公伯看眼下的這群魚——一把餌料,這些魚便會浮出水麵,我若撒下一張網,有幾人可以脫網?
公伯隨手拾起一塊石子往魚群中擲去,一些魚受了驚嚇一擺尾巴便鑽進了深處。
狄惠問公伯這是何意。
——你並非真要捕魚,隻想看哪些魚更為衷心,太傅何不扔塊石頭看看。
公伯說這話時,神情並不輕鬆,他知道這塊石頭有多沉,搬不動的,隻有自己被砸死。
狄惠替公伯倒了一杯茶,他說——北朝王蕭靳與我遼人交惡,這世人皆知。太子蕭燁性情軟弱,不成大器。二子蕭承手段下作,不足與謀。三子蕭涵,不過一個紈絝,不足成事。唯有四子,跟著你,還能一搏。
那杯茶公伯不敢喝,公伯不喝,狄惠就不講。倒不是這茶有毒,別人敬的,你喝了,便是應允了。
公伯不想這般貿貿然,可見狄惠的架勢,侍衛已經亮出了彎刀。
今日若不喝了這杯茶,便是連命都要留在湖心亭。
那茶,甚難喝。公伯下咽,猶如魚刺穿腸。
狄惠知道公伯心裏敞亮,屏退了下人是要亮底牌了。
遠處的蕭笙看著一群人從湖心亭散開,他心裏鬆了一口氣。
他站在湖心亭遠處的石路上,敬候佳音。
當目光再次鎖定狄惠時,他拿出的籌碼,竟重的公伯拿不動。
公伯看著狄惠攤開的那張地圖,反複用手指確認那個紅點,直到萬分確信,才複抬頭問道——你要把薊北割給我北朝?
——怎麼?公伯拿不下這份大禮?狄惠眼看就要把地圖收起來。
公伯心一橫——拿!
——蕭靳的項上人頭,大遼會替你拿下。可蕭笙能否當王,還看公伯運作。這禮,是我大遼賀新帝登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