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相見(1 / 2)

七月的赤日毒辣,悠悠的駝鈴聲從沙丘盡頭傳來,幾個異域模樣的大漢不緊不慢的牽著貢車緩緩而行,風沙糊了一臉。

正值午時,我縮在鼓車裏昏昏欲睡。

就是那個時候吧,還記得他用略微粗糙的手輕觸我麵頰的微涼和他的小心翼翼。我記憶的他,那是一個怎樣猖狂的人啊,唯我獨尊的仿佛全天下都要任由他宰割了,他的那雙手,沾滿了多少人的鮮血,滿是狂妄汙穢的心靈,又怎麼會有如此膽怯的時刻呢?這不是他,這……不像他。

“他?''忽地,我的心底一涼。心突突的跳了起來,”他是誰?''我仿佛才意識到,那個人,時常在夢裏的高大身影到底是誰?我如中了夢魘一般,不斷朝那個背影靠近,手腳冰涼,好像有什麼破嗓而出,那個名字似乎就在嘴旁,可卻怎麼也記不得了。

誰!究竟是誰……

猛地張開眼睛,觸目的是代表皇家尊榮的金蠶絲紗帳。我是純禧公主,如今晉國陛下唯一的親妹妹——姬蘇。

鼓車晃晃悠悠的停下,換成了轎攆。大抵是到了陸上,想必不日就該到上京了,我深籲了一口氣,這幾日的漠上行實在把我折騰的夠嗆!

遠離上京已經六個月餘,若不是陛下急詔,或許這純禧公主還在月牙泉玩的不亦說乎呢。

晉國,姬家的天下已傳了六代皇帝,到了姬子衍這一代,幾乎年年征戰,百姓無法安居樂業,多數衣不蔽體,窮困潦倒。一路上,我親眼見證了太多為了生計竟不得不販賣自己的孩子。他們麵黃肌瘦戰戰兢兢,甚至到死都買不起一具棺木,亂葬崗都堆成了山!

隨後絳珠的一聲輕呼才把我的魂兒拉回來,她小心翼翼的攤開我的手,給我上藥。原來是怔愣間指甲深深地嵌入細嫩的手掌中,此刻已血流如注。

我神色淡淡的甚至是冷漠的。心中被壓抑許久的恨意卻翻湧上來。

沒有多久,轎子就停了下來,公主府的護衛上前替我掀開轎簾。我望去,金黃的牌匾在太陽下熠熠發光,盡顯奢華,然後是那個站在簷下的白衣少年,他大概是有十七八歲,眉目清秀,雖是年少卻盡顯傲人風骨。

我盯著他,一時沒有動彈。

後來,那個少年緩緩行來,緊緊抿著唇,神色嚴肅地很。這就更有趣了,我暗想。於是一時又穩當的坐回了轎中。

他一愣,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又極快的掩了下去,他微低下頭像是在下什麼決定似的,然後對我笑了笑。

可惜,我看到了,他的厭惡。

他不卑不亢的站在我麵前。我惡趣味的想,既見我厭煩,那我就好好惡心惡心他。於是,就這樣,我不開口問他也不說話,傻愣的站了半晌。後來他攛緊了拳,聲音潤朗卻帶著隱忍,他說“請公主下轎。”

他伸出右手一副欲要攙我的溫柔模樣,我瞥了他一眼,卻就著絳珠的手下去了。

我問“你是何人,來我公主府作甚?”

“在下顧行之,”他頓了頓,似乎咬了咬後槽牙才續道“是公主的準駙馬!”

一別而歸卻發現有個未曾謀麵的未婚夫是什麼感覺?

而且,彼此並不待見。

我隻知道不論是什麼樣的人,心裏都不會太舒服罷。更何況,有了這樣的拖油瓶,做事也不會方便。

我風塵仆仆,甚至連衣裳都沒換就進了宮。

因我是姬子辛最為疼寵的王妹,特許我入內宮無需徒步,就連麵見聖上都是可以不用行禮的。從程華門一直到泰丞殿暢通無阻。我坐在轎攆中,汗水微微浸濕了帕子,想到即將要見到的人,我不禁心跳如擂鼓,麵上卻更加冷靜自持。

——

大太監華喜在我麵前點頭哈腰,一臉諂媚討好的樣子,卻毫不含糊的擋在泰丞殿門口,聲音尖細道“現下陛下在朝會呢,您要不在偏殿等一等?”

我連一個眼風都懶得給他,嗤笑“這都快晌午了,開哪門子朝會!”說著提裙就要往裏闖,不耐煩他的嚷嚷,一把把他推個狗吃屎。

推門而入,霎時間,外頭的陽光投了進來,在我身後成了一小片光影。而那高位上的人原本陰鬱暗沉的眸間,見到我後竟如同冰山融化成細膩的雪水,點點笑意。

滿殿的大臣和他,齊齊的將目光射向我,神色深淺不一,可唯獨是他一個人,帶著真真切切的歡喜。

我此刻見到這樣的他實在出乎我的意料,他……和我想的是那麼的不同。

一代昏君,在我想象裏應該是膀大腰圓賊眉鼠眼的老漢。而他,大概隻有十七八歲,一身黑紅相間的龍袍,位於高坐之上盡顯帝王威儀。可如玉的麵頰且像是帶著細碎的光芒的鳳眸,無一不彰顯著,他還是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