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臨陽城,長安街。

不過幾日就要過冬節(冬至)了,臨陽城裏各處的街坊已早早地點上了華燈,雖然連年的動亂,給西禹(天啟七十年前稱西宇,天啟七十年後稱西禹,)這個古老王國的輝煌鍍上了一層不容忽視的灰暗。

但似乎誰也沒有喪失對它的信心,每天都有人到朝陽殿前那根立國柱下叩拜,或是華衣錦服、或是布服棉衣,深躬長拜,以頭叩地,別無二致。

高聳入雲端的立國柱,本是西禹第三代君王完顏裕德為警示大卑首領完顏氏後人在漢化的過程中,不可忘記自己身上流的是蒼雲山上大卑人勇武的血脈而立的。

一麵是漢人權利至尊的象征――龍鳳,一麵是大卑圖騰——蒼雲。

時光流轉,幾百年過去了,當初它立在朝陽殿前的初意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如今它有了更深刻的內涵。

蒼雲圖騰似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焰,衝天而起,依稀能窺見多年前西禹帝王們金戈鐵馬平天下的萬丈豪情,良臣縱橫捭闔,蒼雲鐵騎橫掃之處,無有不破之城池,天下之大,登高望遠,所有城池上都飄著蒼雲旗幟。

這是一種期待,亦是一種暗示,隻要有些微火苗,就能成燎原之勢。

黑龍的身子不可盡見,大部分隱在高高的雲端,雲霧淡薄的日子方可隱約窺見其大張的龍爪,似要壓頂而至,龍首雖隱在濛濛雲霧裏,但四時皆顯,隻雲遮霧繞,看不十分清明。

靈子茗多年前曾與一友人去過立國柱,猶記得當時她徒然抬頭瞧那黑龍,都不覺心膽一顫。

龍目威嚴,龍須向上浮動,龍口微張,龍麵隱有怒氣,似從天際疾破雲而來,有雷霆萬鈞之勢,氣吞山河之威,森然怒氣一觸即發。

穩住心神,才見還有一隻赤色鳳凰饒著黑龍盤旋,雙目微閉,身姿輕盈,繞龍而動。

似漫長歲月裏的相伴、安撫,又似決絕赴死的稟冽,似乎歡愉又似乎悲傷。

有人參拜龍鳳,有人參拜蒼雲,無論是王孫公子還是販夫走卒,無論他們相信的是什麼,卻都不約而同地把自己的期望寄托在那古老的石柱上。

或許每一雙凝視著那古老石柱上的眼睛看到的東西都是不同的,但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那就是每一雙撫過那堅硬石柱的手都經受過戰亂的摧殘,可能是殘缺的身體,可能是破敗的心靈。

立國柱上龍騰鳳舞的鏤雕與衝天烈焰的紋路都被撫平了,變得光滑細膩,當初有氣吞山河之勢的鳳繞威龍與衝天烈焰看起亦失了當年的榮光,變得暗淡無光。

靈子茗看著那根立國柱,緩緩勾出一抹諷刺的笑來。

當年,她初出靈域認識的那個小少年已經長埋地下許多年了。

日削月割,他如盛放曼陀羅般斐麗的容顏也似過往的記憶般日漸淡去,隻留下些許笑顏,偶爾才會在她腦中隱現。

靈子茗四周全是跪拜祈禱的人,她無意識地看著,過去的記憶如一灘陳年的積水被暗夜裏忽然破雲而出的明月照著,悲涼如寂。

你不惜死戰都想要的,把自己熬得燈枯油盡都盼著的太平盛世,又什麼時候會來呢?這麼多年過去了,可能永遠不會了吧。

寒風打著旋地在朝陽殿前來回呼嘯,冷風卷起靈子茗的衣裙,她的緋色衣袍在空中獵獵作響,寒風把她清瘦的身形勾勒出來,在眾生皆跪仰其尊的立國柱前畫出一筆清奇。

冬節將至,輪值的鐵騎也不似往日般冷漠著臉,對官民在臨陽城中的各種活動都放寬了尺度。

唯有冰冷鐵騎敲打在寒涼地磚上的“噠噠”聲,讓那被蒼雲鐵騎特意隱藏起來的兵戈征伐之氣不經意的顯露出來一點。

今晚,西禹滑王與王後要在鉤戈王廷裏舉辦國宴,滑王與民同樂,特賜煙火於立立樓,讓不能進宮與帝王共度佳節的官民也能與他一同看到璀璨美麗的煙花。

冬節還未到,宮中已開始宴飲作樂,帝都臨陽城裏落了漆的房舍也被統一刷上了新漆,且掛上了紅燈籠。

滑帝在冬節前一月便召滑帝左右親近侍從密談,決心把常年籠罩在帝都上空裏愁苦陰雲驅散,今年他要讓帝都百姓過個像樣的,喜慶的冬節。

“凡夫俗子就是心眼多”,靈子茗冷下臉來,瞟一眼那個跟了她好幾日的男子,若不是怕靈冥老頭發現了她的蹤跡,不想妄動靈術,就憑他是飄渺的弟子,他早就是溺河裏一堆白骨了。一群俯身叩拜的男子裏隻一個緋衣女子長身而立,風過,吹起她衣裙上垂下的緋色絲帶,帶子揚起,在慘淡的日光下飄然開來,上麵的琉璃珠子隨之閃出點點晶瑩。

女子身形極瘦,略高於尋常女子,在一群躬身叩拜的人裏,她高瘦的身姿看起來格外清越,此時衣炔飄飄,獨立於眾人之外,恍惚有仙人臨世之感。

看著人群裏那個身姿孤峭的女子,荊虞忍不住皺了皺眉,他已跟著那女子好一段時日了,卻仍摸不清她的來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