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指著樹林裏的兩塊大石頭,說:“那裏有兩個夾子,都是大夾子,踩上去,腳骨準碎了。”
井建民吐了吐舌頭,走過去看看。他看見草叢裏有兩個夾子,其中一隻夾住了一個灰色的兔子。
兔子已經死了。是一隻很肥大的兔子,看樣子也有三四斤重。井建民把夾子卸下來,拎起兔子給女人看,說:“這兔子好肥好肥。”
女人把兔子接過去,放在背包裏,兩人走出樹林,坐在小河邊休息一會。女人伸手在河裏捧了一捧水喝了。她低頭喝水的時候,井建民看得很清楚,看了一會,學著她的樣子,把身子向前彎著,捧了一口水,喝了。
涼涼的水,有一種甘甜的味道,把井建民內心的熱騰騰的想法打消了一大半。他重新坐起來,眼光卻不由自主地繼續向她看,看著看著,覺得不過癮,幹脆把身子傾過去,近距離觀察。
女人感覺到了落在前上的目光,她回過身來,瞅了井建民一眼。井建民忙坐直了,把眼光向遠處看,嘴裏掩飾地吹起了口哨,吹起了一支曲子。
女人忽然停止了洗臉,坐了起來,把頭扭過來,望著井建民。井建民見她傾聽,來勁了,賣弄地又吹了一曲《遊擊隊之歌》,那歡快的節奏,一下子把她迷住了。
井建民吹完了,望著她。她也望著他,她的眼裏現出了從未有過的感慨和激動,原先的冷淡和陰鬱一掃而光。
“你聽過這首曲子?”井建民問。
“沒聽過,它叫什麼名字?”她問。
“《遊擊隊之歌》,是半個世紀以前的曲子。”
“噢,是這樣呀,很好聽,很動人,聽起來就像河水在流淌。”她幽幽地望著河水,輕輕地說。
“你喜歡音樂?”井建民問。
“喜歡,但是好久沒有聽到音樂了。”她說。
井建民見兩人聊得近乎了一些,便趁近問:“你叫什麼名字?”
她想了想說:“叫什麼名字也不重要了,在這裏,名字沒用了,所以,你就不要知道我的名字了。”
井建民說:“大家在一起,沒有名字,不好稱呼,老是哎哎地叫,也不禮貌呀。”
女人想了想,“那你就隨便叫我一個名字吧。”
“你的意思是,”井建民說,“讓我給你起個名字?”
她點點頭,含笑地望著他。
井建民樂了,這真是天大的榮譽呀:起名這事,本來是父母的事兒,現在,竟然有人讓他來給起名,而且是一個三十多歲的豔婦人。
他還第一次給女人起名,心下當時就有些鄭重起來,想了半天。他基本是不讀書的那類人,腦袋裏的詞兒少,這一緊張,更少了。花兒?梅兒?水兒?都不好,聽著年紀不符合。井建民時刻想起了一句話,“書到用時方恨少”,要是孟蘭在身邊,她腦袋裏的詞很多,立馬就會有一個好聽的名字。井建民想呀想呀,忽然問:“你喜歡剛才那支《遊擊隊之歌》?”
“太喜歡了,好聽。”她說。
“那我就把這個歌名當你的名字好不?”井建民問。
“遊——擊——隊——之——歌,總共五個字,太長了,叫起來也方便。不好,不好。”
井建民說:“那就從這五個字裏挑出兩個字,怎麼樣?”
“那還差不多,可是,挑哪兩個字呢?”
“就按順序,挑前兩個字:遊擊,怎麼樣?”
“遊擊,遊擊……”她自言自語著,“遊擊是什麼意思?”
“遊擊就是……”井建民一時也不會解釋了,隻好把它的諧音解釋一下,“就是油雞的意思,油炸的雞。”
“死雞呀!不行不行。”她擺著手。
井建民想,再找找諧音吧。遊,遊,溫柔,柔軟,柔軟的臀部,對,就取這個“柔”字。擊,擊,雞,妖姬,對,就取這個“姬”字。
井建民說:“我有了好主意,咱們不叫油雞,咱們叫柔姬,柔軟的柔,姬……什麼的姬。”
井建民一時不會解釋這個姬,光知道是皇帝的老婆,而且不是大老婆,但怎麼說呢,於是,他拿起一根樹枝,在腳下的沙子上寫上了大大的一個“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