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導說:“我們必須離開,現在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兩點,再不離開,天黑前趕不到有人家的地方了,我們隻好在野處露營了。”
玉蘭說:“我就在這裏露營。如果你陪我,我給你雙倍的工錢。”
向導說:“你給我十倍的工錢我也不願意把命搭進去。你不走,我自己走了。”
向導邊說邊向山下走去。走了幾步,回頭喊:“你走不?”
玉蘭頭也不回,說:“你自己走吧,我不走。我要等我的丈夫。”
向導轉身下山了。
玉蘭一個人坐在山頂,一動不動,望著遠方。她的腦海裏總有一個聲音在對她說:“他沒有死,他還活著,他在等待你。”
玉蘭就這樣坐著,她覺得,他的丈夫可能會突然地出現在她眼前。
她從下午坐到晚上,從晚上坐到了第二天清晨。
黎明時分,忽然起了大風,烏雲滾滾,雷聲沉悶地在天邊一陣陣響起來。看來,一場暴風雨就要來臨了。
烏雲越來越低,越來越暗,直壓向對麵的山頂。接著,豆大的雨點劈劈啪啪地砸了下來。玉蘭的衣服傾刻就濕透了。
閃電不斷地在頭頂劃破天空,炸雷一個接一個地在頭上炸響,四周全是雨水遮成的雨幕,什麼也看不見。
玉蘭全身濕透了,像剛從水裏爬上來的人。她仍然坐在那裏,她已經一夜沒睡了,她精神漸漸地出現了幻覺。她總覺得些閃電會把丈夫從空中帶到她的身邊。
可是,什麼也沒有。
天亮了,雨有些減小了。玉蘭失望了,她沒有等來井建民。
她知道,今天是大年初一。要是建民在家的話,她會早早地起床,熱上昨天晚上的年夜飯,給建民燙上一壺他最愛喝的老窖酒,再切幾一盤豬頭肉,一家人圍坐在熱乎乎的東北大炕上吃早飯。
她不想富貴,隻想過上團團圓圓的小日子。窮點苦點全不是事兒,隻要有丈夫有孩子,她就會覺得生活無比幸福。
可是,她的建民在哪裏呢?在這荒無人煙的大山裏,怎麼可能出現她的丈夫呢?
她有些灰心,漸漸地相信井建民是真的死了。她從包裏掏出帶來的燒紙,在山頂上燒了起來。紅紅的火光,很快就被雨水給打滅了。
玉蘭看著熄來的火,忽然心裏又升起了一線希望:也許,建民沒有死,因為老天不讓我給建民燒紙,活人是收不到這些紙錢的。
這樣的一點希望,使得玉蘭重新高興起來。她跪在地上,衝著蒼天,高喊:“建民,建民,今天過年,回家吃飯吧——”
空中仿佛有她的回聲。
過了一會,她又喊:“建民,建民,回家吃飯吧!”
喊了幾次,玉蘭灰心地低下頭。她把那些沒有燒掉的紙踢開,站起來,慢慢地走下山頂。
雨是小了一些,但雷聲還是時斷時續。玉蘭走了不遠,忽然,在一陣雷聲之後,她感到遠處傳來建民的聲音:“玉蘭,玉蘭,你在哪裏?我看不見你——”
玉蘭激動得一下子跌倒了。她爬起身,拚命向山頂跑,可是,她又摔了一跤,摔在青苔上,爬不起來了。
她爬在青苔上,極力地想從雷聲中重新找回那個聲音。那個聲音她太熟悉了,應該是建民的聲音?他的聲音裏那種味道,隻有她才能從別人的聲音中把它分辨出來。他的聲音,總是讓她陶醉,就像他的吻,總是讓她潮濕一樣。
她在青苔上趴了好久,希望聽到第二次,雷聲漸漸地少了,雨也停了,但是,她再也沒有聽到那個聲音了。
她問自己:“剛才那個聲音,是自己的幻覺?”
她無精打采地向山下走去。
她走到山下,回頭向山頂望去,默默地說:“我還要回來的,我相信,我的建民就在這裏,就在這附近的某個地方等我。”
她用雙手攏起一個喇叭,衝著大山喊:“建民,我還會回來,你等我呀!”
天已經大亮了,玉蘭背著背包,走上了一條向北的路。那個向導昨天告訴她,順著這條路一直向北,就到了中緬邊境線。
玉蘭一步三回頭,不斷地望著那座三角崖。然後,她拿出手機,拍了幾張山崖的照片,便一直向北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