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歎息著,戀戀不舍地開始離去。突然,南邊哇啦哇啦地嚷叫起來。大家順眼一看,是胡大拉、金三胡子和啞巴急匆匆地趕了過來。隻見啞巴就地轉了三圈,上指天下指地,嗚哩哇啦地叫喊了一騰。那意思很明白,俺周正兄弟是個大好人,上沒得罪天,下沒惹著地?怎麼就會沒有腿了呢?他見周正柱著雙拐站在那裏,大半條腿沒了,眼眶裏布滿了明晃晃的淚珠子。嗚嗚——哇哇——嗚嗚嗚。他哭了,哭得跟老牛的叫聲一樣。突然,他三兩步邁過去,單腿跪在地上,兩手抱著周正的半截大腿,嗷嗷叫哭起來。並且在吐著唾沬星子,又比劃又哇啦,又指周正又指自己。意思在說:“老天爺瞎了眼啊?你怎麼不讓周正好好的呀?讓我斷了雙腿和胳膊也中啊!老人們,特別是那些老太婆子們,大都聽懂啞巴的哇啦語言,都歎得暗然落淚。一片哭聲。
胡大拉三次去醫院探視,對周正的情況比較了解。他沒有急於與周正問侯,而是拉著啞巴說:“起來吧起來吧,大響午了,大家也好回家做飯吃了。讓大正回家歇歇吧?以後有的是功夫,還不是天天見?”
“嗚嗚——哇哇……”啞巴就是不起來,淚珠子摔成了八瓣。
周誌明輕輕地走到啞巴跟前,一隻手摸著他那光溜溜的頭低聲的說:“啞巴啊?聽話,啊?你看?你在這裏哭,人家大正心裏是個什麼滋味?他的一條腿沒有了,今後怎麼幹活?沒法幹活咋養活老婆孩子?你哭得越厲害,他就越傷心不是?起來,起來先讓他回家歇歇,啊?”
“咦咦咦,啊——嗚嗚……”啞巴雖然起來了,但他仍然在跺腳捶地的嚷嚷著,誰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胡大拉與他在一起時間久了,有些話已經心照不宣了。他慢慢的走到啞巴的身旁說:“啞巴啊?大正的腿雖然斷了,可他有拐杖啊?以後上邊領導再花錢給他安上假肢,他基本上就跟好人一樣了。沒事,啊?你看你?有副這麼好、這麼寬厚的脊梁,他吊真的不能走了,你就背著他對不?”
人們早就聽見胡大拉的勸說,紛紛嚷嚷道:“對呀啞巴啊?有你?有咱胡家嶺的百姓,誰還能讓他大正受累?對不?”
“那當然,甭說這社會好了,就是放在過去,誰對天下的好人那麼狠過?除非,除非他是個畜生!”有人嚷著說。
啞巴不哭了,他見人們熙熙攘攘地離去了,老大隊長、老治保主任,還有急匆匆趕過來的老副支書金洪鬥與胡龍、車進寶等人在交談著,陪著周正一步步向家走開了。他兩腿一跨,實哢哢地擋在周正身前。“啊啊,哇哇呀一一呀!嗚啊——啊啊啊……”
“我把他娘的?這屌啞巴又怎麼了?”周誌明被嚇了一跳,歪著頭問:“你這個啞巴,你想幹屁啊?”
大家都隨即一愣,不知如何是好。胡大拉其實早就聽懂了,對他的一言一行已經了如指掌。“哈哈哈哈,哎呀——各位老哥啊?這個熊啞巴呀,上來邪脾氣了,他說,他那脊梁很寬很厚,就像一張床那樣舒服,他非要背著大正回家不可?”
“啊?哦……”不知怎的,周誌明、巴學昌、金洪鬥等人的心情忽然沉重起來,好像都陷入了一種深深的思考。
這?大家相互瞪起了眼。“啞巴大哥?別別別,起來吧,啊?你大正兄弟已經全好了,一百米二百米的沒問題。”胡龍相勸道。
“啊嗚!啊一一嗚!”啞巴甩動著身子,使勁的扇呼他那張寬厚的脊梁,仍就那樣的跨著步。
“啞巴大哥?聽話,啊?”啞巴把身子一甩,噘著嘴不吭聲。周正實在沒輒了,索性歎口氣說:“大哥?我可是咱村的支部書記呀?一不是大幹部,二不是地主老爺。讓人背著不是犯了法就是讓人罵呀?是不是?起來咱一塊走,啊?”
“啊嗚,啊啊啊?哇哇一一?”隻見啞巴又一次指了指周正的腿,拍了拍自己那厚墩墩的胸脯,還攥了下拳頭咬了咬牙。那意思說,我強壯著呢,你不上,我就不走!便硬是把背膀堵在了周正的身體前。
“完了完了!這小子交上勁了。我看啊?讓他背背也中。以周正這幫子對他啞巴的恩情,背背也值!值了?”巴學昌流淚了。
“值,值!讓啞巴背著吧?他那脊梁就是咱胡家嶺啊?”周誌明心情難控,老淚縱橫起來……
“哇一一哇哇哇……”
胡大拉見狀,又看看啞巴那副攥拳跺腳的架式說:“啞巴說了,周正救人傷了腿,是個大英雄!我背你應該。誰要說些亂七八糟,我就草他八輩祖宗,我用棍子砸爛他的腳!”
“咳!這小子雖不會說話,可心眼又正又善。”老治保主任巴學昌被啞巴的舉動,感動的五體投地。他提高嗓門說:“大正啊?啞巴的心是一塊金子啊?上!讓他背著,値,値啊!”
“對!背著!我看誰說閑話?”老大隊長嚷道:“這是情意,這是顆心啊?來!扶上,讓啞巴背著吧,啊?”
大夥一陣忙活,把周正扶在在啞巴那寬厚的脊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