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闖宮(1 / 1)

聖清八年元月十三,都城上空聚滿了鐵砣般的烏雲,間或響起陣陣悶雷,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灰蒙的天連著零星燈火,淒淒切切地罩著這片大乾最尊貴的土地。

皇帝晏駕,山河失色,都城上下戒嚴,人心哀惶不能自已。

那場毀天滅地的大雪剛剛停歇,是以家家閉戶,加上國喪之忌,都城頓失昔日繁華。

一道瘦弱的身影飛跑在空闊的長街上,跌倒,然後爬起,又跌倒。從長安街到重華門,嶄新的素絨繡花襖被磨得滿是窟窿,十歲的小女孩愣是一滴眼淚都未流。

“臣女宋兮晚求見,請太皇太後開恩!”她倔強地昂著頭,一步一步朝宮門逼近,可明明有限的距離被無限拉長。

守門兵士的嗬斥,她充耳不聞。

寒光明晃的刀戟,她如同不見。

她那絕情的父親,至少還給她留了一重尊貴的身份,可在這座皇城最尊貴的女人的目光下,她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屐底泥。

高樓上素服雍容的婦人在宮婢簇擁下款款走出,揚起護甲掃了掃欄上雪,沉寂片刻後眉目凜冽:“先帝龍馭賓天,舉國哀悼,即便是民間的黃口小兒也知莊重,宋卿教養的女兒竟是如此糊塗嗎?”

宋兮晚艱難地抬起吹凍得通紅的臉蛋,寒氣不斷地包裹著她單薄的身軀,那件磨破的襖子更是雪上加霜。

冷,這個字不斷地在她血液裏衝撞,就要逸出牙關。

即便隻有十歲,她仍能堅持良好的教養,忍住跳跺雙腳的衝動,恭恭敬敬地行禮,說:“臣女母親病重,求太皇太後開恩,準父親回府一敘。”

“小姑娘,大行皇帝尚在宮中,哀家心痛不已,不願同你計較。不妨就傳宋卿來,是去是留看他如何決斷。”至高處的女人不痛不癢地說著,仿佛這其中的每一個字皆由她的仁慈所致。

當下宋兮晚心歡雀躍,可她還過分年幼,不懂得何為君臣綱,父親的話比風雪來得更徹骨。

“臣本寒士,若非先帝垂青,早已成路邊凍骨。君恩似海,臣唯恐日夜禱叩難報一二,顧不得自身微末之事。今日鬧劇,皆是臣教子無方之過。宋兮晚,你給我跪下!”

宋兮晚震驚抬首,眼前那個男人的輪廓愈加模糊,曾經讓她騎在脖子上撒嬌的父親,曾經與母親執手共畫的父親,絕不是這般麵目。

微末之事……

她的母親末了還要被如此輕賤!

“跪下!”宋崇直又高嗬了一聲。

她跪下,卻感覺不到先前刀割般的寒氣了。

“宋卿,不過是個不知深淺的孩子,如此重罰……哀家隻怕她捱受不住。”太皇太後低斂眉目,唇邊勾起冷意。

那樣的笑,寒過凜冽風雪,伴隨著父親的連番告罪,打得宋兮晚心間激顫。

“臣管教不力,縱得她狂傲的性子,理當同罪。”宋崇直試著抬眸與那位深怒的婦人對視,卻未合意,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請太皇太後念其年幼,臣願代為受過!”

代為受過?大乾的肱骨之臣豈能隨意攬罪,太皇太後淡言:“罷了,就在這重華門前跪上一夜,也算為先帝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