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不用回頭看,也知道是傅筱庵下來了,楚肖飛忙肅立說:“一早打擾市長,實在是不好意思,隻是兩件公事很要緊,怕到了周一會誤事,所以特意來請教一下。”傅筱庵裹了件睡衣,說:“年輕人勤勞政事,正是有聞雞起舞之誌,我輩當鼓勵之。”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睡袍說:“我這是為老不尊,在下麵恐是有礙觀瞻,你隨我上去談。”傅宅是一幢三層仿西班牙風格的青磚外牆別墅,一樓除了傭人房和一個候見廳外,整個就是一個大廳,空間很大,既能擺了十幾張桌子請客吃飯,也能供人跳舞娛樂。二樓以上則分為兩邊,東麵是傅筱庵和夫人的居處,除了臥室書房之外,也有大小兩個會客廳。西麵則是兒女的居室及幾間客房,李美霞也一直是住在這裏。楚肖飛已是第二次被邀請上樓來,傅筱庵引他進了小會客廳,但他看到,離小會客廳不遠處,傅筱庵專用的書房外麵卻站了一名保鏢,楚肖飛記得以前二樓以上是沒有守衛的,難道傅筱庵會把名單放在書房那裏嗎?從公事包裏把資料逐一擺放在幾案上,楚肖飛把需要尋求指示的問題分輕重緩急早就歸好了類,然後一一簡述彙報。最後,將三家銀行股份分配方案出資情況和擬好的股東名單呈上,前麵諸事傅筱庵大都是點頭認可,偶爾提些意見,然後命楚肖飛可以放手去辦。唯獨看到銀行的事,他就不肯再敷衍了,而是戴起老花鏡,逐行逐字的審核,生怕漏了一個數目字。根據楚肖飛擬定的草案,傅筱庵一邊和他討論著,一邊用紅藍兩支筆交替在草案上進行塗改增刪。直到有一個穿著青呢中山裝的聽差垂手站在門外,傅筱庵不等他說話,便問:“是有什麼重要的客人到了嗎?”聽差彎腰回話說:“是的,來了幾個日本客人,還有一些銀行家,政府的要員也來了幾個。”傅筱庵站起來,滿意地說:“你按照我們剛才討論的,再擬一稿,最近這段時間,我不再交給你其它任務,你把這件事順利辦好就成。”兩人往外走著,楚肖飛說:“隻是和以前不一樣,那時我還經常能去上海圖書館查閱些英美方麵的原版書和最新的金融雜誌,在開辦新型的金融業務方麵,外國人還是很有見地的。可惜國民黨從上海撤離的時候,把這些都搬走了,我手上的資料非常有限,很難有所借鑒。”傅筱庵笑著說:“你曉得的,我就是做金融出身,作為一個銀行家,也要買點書充門麵,我這裏原版的書不比圖書館少,最新的金融雜誌大約他們期期都會送來。隻不過能看懂的人不多,你如果有興趣,可以查閱一下。”楚肖飛心中暗喜,他一直在考慮著如何才能進到他的書房裏一探虛實,既然傅筱庵同意他去借閱資料,他馬上就說:“那是再好不過了,現在客人未到,我能否就可以進入借閱?”傅筱庵像是很為難的樣子,站定後想了會,說:“這兩天有些不便,下周吧,下周你到我這裏來,正好讓李美霞小姐陪著你,紅袖添香伴讀書,豈不是更有趣?”他的這番推托讓楚肖飛幾乎肯定了書房裏會有一些的名堂,名單在書房裏的可能性很大。李美霞陪著叔叔赴南京公幹去了,楚肖飛又不想和這些鬼子漢奸們周旋,他借著公事繁忙,便想離開這裏。誰知又被張輝攔了下來。雖然楚肖飛並不喜和他兜搭,但此人是個自來熟,又特喜歡結交權貴高官,看到楚肖飛就像遇見親人一般的熱情。楚肖飛本想借故離開,這時看他胸前掛著的通行證,倒是靈機一動。新申報口碑極差,銷路不暢,但這塊牌子倒也好使的,在上海出入各處非常方便。於是他先是對張輝說:“上次社長有吩咐,朱某安排預算款項已是竭盡所能,這次在下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不知社長能否關照?”張輝是新申報的兩名副社長之一,最愛人把副字去掉,稱他為社長了,楚肖飛原先對他一向冷淡,沒想到今天言語間透露出一份老朋友般的親切來,他忙說:“朱局長有事盡管說,隻要我張某人能辦得到的,一定全力施為,不敢有絲毫保留。”楚肖飛沉吟著說:“是這樣,我在蘇北鄉下有一門遠親,其人倒也識文斷字能寫會畫,我原打算讓他到政府做雜役,他仗著肚裏有些墨水,自以為是委屈了,如今上海時局艱難,討個生活並不容易,如果張社長能幫忙,讓鄙親能到報社當個記者,我這個當官的親戚總算是對他有了個交待。”楚肖飛是想把別動隊裏的小秀才葛二河插入到報社裏去,葛二河讀過高中,在八連時是文宣軍士,如果能扛著記者的招牌,在各處偵察就便利的多了。他本以為這事有些不易,沒想到張輝一口就答應下來,說:“人事方麵正是兄弟我管著,進一個記者連麵試考核都免了,你讓他帶著我的名片,明後天有空去報社找我就是了。”說著,他掏出一張名片了,又掏出一支自來水筆,在上麵寫了朱局長推薦記者一名的字樣。新申報不僅無人訂閱,在上海灘名聲又臭,加上撥款有限,待遇也不是很好,有點水平的記者都不願去那工作,而一般來人應聘,日本顧問又總是懷疑是重慶的暗探,輕易不讓進人,張輝正愁人手不夠,這順水人情當然要做。楚肖飛看他答應的爽快,就在他耳邊說:“下半年預算的時候,社長還要親自去傅市長那裏,到時我再幫襯著說說好話,多加一倍款子也是有可能的。”說得張輝的一張馬臉笑開了花,到手的錢越多,他們就分得越多,和其它部門不一樣,報社攏共隻有四十幾個人,多加一倍款子,日子就好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