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東方有第一絲光芒露出,陳寒青睜眼醒來。
許是靠近溪水的緣故,清晨的空氣格外濕寒,篝火早已熄滅,青煙縷縷,陳寒青起身第一眼就看到了高長離站在溪水中央。
他的站姿與昨晚一模一樣,粉色長衫隨著溪流漂浮輕漾,仿佛有人在水中潑了一碗桃色稠墨,如絲綿綿。
那把桃花劍浮在他的身前,劍身筆直,有幾道氣息緩緩繞其旋轉,劍意若影若現。
天邊有道晨曦穿過青樹林,溪水變得光粼炫目,高長離睜開雙眼,射出一絲寒光如劍。
桃花劍忽而發出一聲清嘯,劍氣宛如銀漿迸濺,推著劍身沿著溪水逆流射出,眨眼的功夫,便再也看不到影子。
陳寒青驚了一驚,下一瞬間卻聽到了一聲轟然巨響,整條溪水順著桃花劍飛過的軌跡猛烈炸起一堵水牆來,足足有百丈之高,原本有五尺之深的溪水刹那見底,涸然不剩一滴。
被浩蕩磅礴的劍氣掃起的清流如大雨傾盆落下,溪流兩畔瞬間被打成了一片濕地。
陳寒青看著這一幕,張嘴驚駭到說不出話來。
桃花劍不知什麼時候又飛回了高長離的手中,他拖著濕透的衣衫朝陳寒青走來,隻是朝他淡淡地點了點頭。
陳寒青壓製不了心中的震驚,跟在他身後忍不住問道:“你剛剛在做什麼?”
高長離回答道:“斬溪水,養劍意。”
“劍意也能養?它是活的嗎?”
“心神之勢借劍而出,便謂之劍意,可跌可增,可愛可恨,可殺可護,你說它是死是活?”
陳寒青聽不太明白,問道:“若我修行了,能變得與你一樣強嗎?”
高長離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微妙,微嘲道:“我以為你修行隻是為了想要控製體內的氣血,要變強做什麼?”
陳寒青無言以對,悻悻然低頭,心中第一次對修行產生了一些別樣的憧憬。
九月初七被剛才的破溪劍氣震醒,起身揉了揉微微惺忪的眼眸,模樣可人。
三個人在溪邊收拾了一陣之後,踩著漸濃的晨光再次上路,沿著溪水順流的方向穿過青樹林,改變了南下的進程,轉而開始朝東邊走去。
陳寒青不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在哪裏,也不過問,一路上與九月初七兩個人跟在高長離的身後說說笑笑。從昨晚到現在,兩人已經足夠熟稔,陳寒青對少女的稱呼也從早前略顯矜持的四個字換成了親切的兩個字。
“初七,你為什麼會叫九月初七這麼奇怪的名字?你的爹爹姓九月嗎?”陳寒青問道。
“爹爹?”九月初七一雙眸子骨碌碌轉了一轉,說道:“我沒有爹爹啊,也沒有娘親,這個名字是他給我的。”
九月初七伸出一根玉蔥指了指前頭的男子,語氣很平靜,根本沒有任何難過或者壓抑的味道。
但是說者無意,聽者卻有心。
陳寒青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歎聲道:“我也沒有爹娘,可我曾經有過。”
九月初七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既然同為孤兒,陳寒青自然沒有理由隱瞞,便將往事全盤托出。
聽到後來,九月初七神情逐漸哀傷,甚至有些泫然欲泣,高長離走在前頭,雖然未曾回頭,也依然將陳寒青說的全部聽入耳中。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桃花劍,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心頭莫名覺得有些天意弄人。
原來這少年竟與自己如此相似。
不好的事情不宜多說,陳寒青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原因將氣氛搞得太過陰沉,便又將話題引到了九月初七的身上。
“秦後陵的侍靈女?”陳寒青生平第一次聽說這個詞,自然來了興趣,他想起了前些天自己進入過薑妃陵,並沒有看到所謂的侍靈女,便問道:“所以隻有秦後陵中才有侍靈女嗎?而且隻有一個?”
九月初七點了點頭。
陳寒青輕聲嘀咕了一句:“想想也是,若是有很多沒有名字的侍靈女聚在一起,大家也不好打招呼啊。”
九月初七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陳寒青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又問道:“怎麼樣才可以成為侍靈女?”
九月初七說道:“七歲之前由巫閑婆婆做法親自挑選,一旦成了侍靈女,便意味著擁有比常人更長的陽壽,隻是需要獨自守護秦後陵五十載,不得出陵一步。”
陳寒青微微咋舌,一個人在陵墓中待上五十年,這怎麼可能做得到,不會悶死嗎?
“也就是說每隔五十年換一個,那在你之前的那些侍靈女呢?”
九月初七搖頭道:“不知道,不過據說大多都隱居起來了,用餘下的壽命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陳寒青突然開始同情起那些侍靈女了,明明聽著萬裏挑一很是尊貴,實則卻是像坐牢一般需要忍受著長達五十年的孤苦寂寞,即便最後出來了,也已經融入不了這紛擾喧鬧的人世,隻能黯然獨活餘生,怎麼聽都不覺得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