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陳寒青擠出一個自認為不算太難看的笑容。
等到采薇獨自離開,陳寒青抬頭看了一眼天色,身上微腥的氣味讓他有些犯暈,他脫下身上的外衣,朝著象豫湖畔走去。
象豫湖波光粼粼,人潮漸湧,陳寒青有些落寞地遊蕩在清風徐徐的湖畔。
對於剛才的事情,他著實靜不下心來,因為采薇的關係,在眾目睽睽之下暴走而殺了人,雖說對方是一個奴隸——在現在這個世道上,大街上死一個奴隸,就如同死一條狗一樣,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陳寒青依舊有著沉重的負罪心裏。
隻是,他並不後悔,因為自己想要保護的人是采薇。
陳寒青停下了腳步,眼神望著不遠湖畔某處一動不動。
那裏有一顆垂沾湖水的柳樹,一位男子閉幕盤膝坐在樹下,桃花劍擱在膝上,粉衣正如此刻初春時節,朝露微寒。
陳寒青走了過去,然後在那名男子身邊蹲下,將外衣丟入湖水之中,隨手漂洗起來。
血液被清冷的湖水衝刷稀釋,瞬間不見了蹤影,陳寒青開口道:“謝謝。”
高長離緩緩睜眼,頹然鳳眼瞧了瞧陳寒青,也不驚訝於這聲太過突兀的感謝,隻是問道:“你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
陳寒青將外衣從水裏拎了出來,然後重重砸在了身旁一快圓潤石頭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他的麵龐,他伸手擦拭著臉上水滴,卻沒有回答高長離這個問題。
因為他也從來不知道,他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麼該死的問題。
高長離並不在意,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陳寒青回答道:“陳寒青。”
然後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抬頭問道:“你呢?”
高長離沒有一點猶豫,道:“高長離。”
陳寒青忽的一聲站起身來,麵色驚恐無比,卻又帶著深深的疑惑。
這個名字,是他對於修行界為數不多的認知,那天在得子樓內還聽樂大人幾人談起過此人。而此刻,那個弑師祖滅同門的惡人高長離竟就這樣坐在自己的身前。
“你...似乎和傳說中的不太一樣。”陳寒青說道。
高長離突然笑了,撩了撩額前的發絲,說道:“既為傳說,那便是虛幻為多,三人成虎,偏頗於現實也並不為過,你又何必拘泥於這個?”
陳寒青想了一下,覺得很有道理,然後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問出那個問題。
誰知高長離突然開口道:“你應該對自己的身體很困擾。”
陳寒青有些不高興,他不明白高長離為何對自己的身體這麼感興趣,於是低身拿起地上濕漉漉的外衣,用力擰幹,髒水啪嗒灑了一地。
“再見。”陳寒青冷冷說了一句,打算就此離開。
九月初七不知道從哪裏突然閃了出來,站在陳寒青的身前,嘴裏含著一口龍須酥,手上小心翼翼地捧著另一塊,遞給陳寒青粲然笑著:“嚐嚐?”
陳寒青被這突如其來的少女搞得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半天,隻能泄了氣一般說了聲謝謝,然後從柔嫩掌心上拿起那塊龍須酥。
隻是...這龍須酥何其酥軟,陳寒青本就難以控製自身的力道,自然而然一下子就將這甜食捏得粉碎,細灑了一地。
九月初七噗嗤一聲,捂著嘴巴咯咯笑了起來。
陳寒青臉紅似火燒,尷尬說了一聲對不起,然後極其狼狽地跑掉了。
垂柳之下,高長離再度閉目休憩。九月初七走到他身前,蹲下身子托著小臉望著這張俊容,喃喃道:“他與你一樣,身子有病。”
高長離輕輕應了一聲:“嗯。”
......
離開湖畔,陳寒青羞赧到始終無法抬頭。他本就極少也不擅長與人交流,現在又在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麵前這般丟臉,真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下去永不出來。
不知不覺,少年來到了一家金匾玉楣的店鋪門口,抬眼一瞧,“寶瑞祥”三個大字金光閃閃耀人眼眸。
這是一家專供女子胭脂水粉和一些類似頭釵發簪之類飾品的店鋪,一看門麵就知道裏麵的東西價格不菲。
陳寒青呆呆站了很久,想起了剛才在青丘山上采薇隨風飄舞的長發,心中像是突然著了魔一般,竟是咬牙走了進去。
隻是不到片刻,他又走了出來,然後又在門口愣了片刻,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掰著手指開始數數。
數著數著,他的心情就變得很糟糕,接著又演變成了徹底的絕望,最後隻能無比失落地朝店內深深地望了一眼,悻悻然離去。
少年這麼些年難得有一個夢想,卻很快又化成了泡影。
這也難怪,因為這世間的夢想,大多都與金錢息息相關。
很不幸,陳寒青偏偏是那最沒有錢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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