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穎芝在明世清辦公桌後麵坐了,問明世清說:“明所長,這個女人是哪村人,叫什麼名字?因為什麼被抓?”
明世清說:“她是小王莊人,叫範小靜,丈夫叫做王大利,在外打工。被抓的原因是不執行鄉裏的“統一供種”政策,拒不繳納180元的良種款。“
李穎芝看了一眼曲偉,曲偉趕緊把頭低了下去。李穎芝繼續問明世清,說:“能確定是自殺嗎?”
明世清說:“根據現場情況,基本可以排除他殺。”
李穎芝說:“這女人抓來幾天了?”
明世清說:“三天了。”
李穎芝又問道:“她家人這幾天來過嗎?”
明世清說:“昨天上午來過,可能是她婆婆,抱著一個不到周歲的孩子,來喂了奶之後,才又抱走的。”
李穎芝低頭沉思了一會,又抬起頭問他:“這個女人這兩天有什麼反常表現嗎?”
明世清想了想,說:“沒有。她不愛說話,很文靜的樣子。一開始屋裏關三個女人,其中一個上了年紀的行動不方便,這個範小靜還扶著她去廁所,幫她洗臉,很賢惠的樣子。昨天喂了自己的孩子後,還逗著孩子玩了一陣子,那孩子咯咯地笑,女人也高興的很呢,沒想到到了晚上,竟然會想不開。”
李穎芝轉向曲偉說:“曲鎮長,你的意見呢?”
曲偉說:“我的意見是要首先做好家屬的安撫工作,把這個事情盡量壓下來,如果捅破了天,必將會給我們盤龍造成災難性的影響。”曲偉顯然心虛的很,說:“關於安撫工作,我知道鎮裏沒錢,我願意拿出10萬。”
李穎芝聽他說完,沒說什麼,又轉向王曉磊,說:“王書記你說說看。”
王曉磊說:“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人命關天,我想壓是壓不住的。即使一時能壓下來,紙包不住火,終究還是要被抖擻出來,到那時候我們就處於被動了。我的意見是,盡全力做好家屬的安撫工作,同時我們要勇於承擔責任,敢作敢當,用實際行動取得家屬的諒解。”
王曉磊說著,瞥了一眼麵如死灰的曲偉,曲偉正用可憐巴巴的眼神望著他。王曉磊裝作沒看見,心想讓你得瑟吧,看你曲偉這次怎麼收場!
副鎮長何清生也發表了自己的意見,認為還是應該想辦法把影響降到最低,說:“曲鎮長高風亮節,已經承諾自己拿出10萬,我想隻要多賠償,有錢能使鬼推磨嗎,堵住她家人的嘴巴就好了。”
王曉磊滿以為李穎芝會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的意見,沒想到李穎芝聽完幾個人的發言,斬釘截鐵地說:“我同意曲鎮長的意見。這個事情,無論如何,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都一定要壓下來!強行征收良種款,非法抓人,這個責任追究下來,我們在座的誰也逃不掉責任。家屬的安撫工作,由王書記負責,何鄉長和葉站長參與,秘密做工作,隻要對方肯開口,要多少錢都先答應下來。隻要能先把人入土為安了,接下來的事情就會好辦些。王書記,你有沒有信心?”
沒等王曉磊回答,院子裏忽然傳來嬰兒奶聲奶氣的啼哭聲。一個老太太的聲音說:“哦哦,乖不哭,乖不哭。一會就能見媽媽了,一會就能吃奶了。”
嬰兒嗷嗷待哺的哭聲,雖然聽起來奶聲奶氣,但卻如一記記響亮的耳光,重重地抽打在幾個人的臉上,聲聲拷問著他們的良心。這個可憐的孩子怎麼知道,她再也看不到媽媽的笑臉,再也不能鑽入媽媽那溫暖的懷抱,再也吃不到媽媽那甘甜的乳汁了!她太小了,她甚至還沒有記住媽媽的摸樣,也許媽媽留給她的,隻是一個模糊的影子,一聲親切的呼喚,抑或是一種淡淡而溫馨的體香。她來到這個世上,注定要曆經風雨,注定要走過一個失去母愛的殘缺人生。
聽著這揪心的哭聲,幾個人都低下了頭,默默無言。尹紅妹的眼睛濕潤潤的,她輕輕歎了口氣,語氣沉重地對明世清說,明所長,你去應付一下吧,先不要讓她們知道真相,怕她們接受不了。明世清答應著,站起身走了出去。
院子裏的楊樹下,圪蹴著一位滿頭白發滿臉滄桑的老太太,滿臉刀刻似的皺紋。她懷裏抱著一個花花綠綠的小被子,那小被子包的嚴嚴實實的,粽子似的,吱哇吱哇的哭聲就是從那裏麵傳出來的。老太太一邊輕拍著被子哄孩子,一邊大聲叫著小靜,小靜,我把妞妞抱來了,她餓壞了,你趕緊喂她奶吧!
明世清走上前去,盡量裝作輕鬆地說老太太,別叫了,妞妞她媽昨天晚上突然發燒,我們把她送醫院輸液去了,等退燒了就直接把她送回家,你和孩子先回家去等著吧。老太太一聽,慌了,說哎呀,俺媳婦她要緊嗎?她身子結實著呢,昨天不還是好好的嗎,怎麼說發燒就發燒了?明世清勉強笑了一下說,不要緊,就是有點著涼,打打針就好了。老太太說不是在鄉衛生院嗎,我知道地方,我抱著妞妞去看看她。說著轉身欲走,明世清叫著她說沒在鄉衛生院,在縣醫院呢,路遠,你抱著孩子不方便,就別去看了。老太太有點疑惑地說一個感冒還擱住去縣醫院?俺家小靜可沒那麼嬌貴。明世清說我們要對你媳婦負責的,縣醫院條件好些,再說醫藥費什麼的都不用你們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