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猶豫再三,還是拿著政府發的一筆遣送費,坐上了回家鄉的火車。寧縣,這個名字在舌尖是那麼的陌生。回去了又能做什麼?父母雙亡。他就像沒有根的浮萍,到哪裏都是一樣。
她呢?不知道她被賣到了什麼地方?那雙溫暖的小手呢?是不是已經變得粗糙?
他茫然地走在寧縣的大街上,最終選擇了一家鋼鐵廠工作,其實從那個工廠到這個工廠,也沒有什麼不一樣吧?
某一日,他逛街時看到了一個鐲子,觸摸時那微涼的觸覺讓他一怵,身上錢沒帶夠,他急急跑回工廠拿錢,回來時卻看到了她——
她的身上和他一樣有一種失落的氣息,一種對人生的疲倦和無奈,那種一眼之中就能抓住他的心靈的感覺。而那個鐲子,在她身上。有那麼一刻,她的身影和他從未見過的小女孩的身影重合。她長大了,也該是這麼的笑靨如花、笑容甜美吧?鬼使神差地,他下意識地接近她,隻因,她讓他想起了她,那個救了他的女神。
和她雙雙離開寧縣,開始了走南闖北的生活,心裏還是懷著期待的。如果,有一天,可以遇見她?
蕭紅的出現是一個意外,卻讓他的背脊都鬆垮了。如果你尋尋覓覓了二十多年的人,突然出現在你的麵前,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欣喜若狂?憂傷如雪?還是,如鯁在喉?
他居然發現他的愛已經被時光磨的所剩無幾了!他居然發現他該死的留戀這個戲班子,留戀春嬌溫軟的唇瓣!不,這不該是他!他絕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他也絕不該將心裏的女神遺忘!
她原來是長成這個樣子的,和他想的很不一樣。他心裏的女神,已經和春嬌的模樣漸漸重疊,再無分別。這樣是不對的!他告訴自己!他愛的應該是女神!
他開始給她寫信,給她彙款,想用一切彌補她。當春嬌發現彙款單的那一刻,他頭痛欲裂!一切陰暗不說的東西都被擺在台麵上,非要這樣麼?身後已經退無可退,是他親手在他們倆麵前畫了一道鴻溝!
她很好,她善良她爽朗她大方,可是她不是他的女神!他必須愛他的女神!絕對不能愛第二個女人!他一遍一遍地催眠自己,卻發現那麼困難。
直到蕭紅大著肚子找上門來,他知道他必須要還債了,當年他受的那些關懷,他必須全部還上!他拿著鐲子,淚如雨下。
一拖再拖,僅僅是不想離開那個聲音,那個背影,盡管她已經恨他如斯。她的眼神,帶著深切的痛,就像一把尖銳的匕首,狠狠地劈入他的心髒。對不起了,春嬌,這輩子我沒法給你,等我還完了債,下輩子再陪你,好麼?下一生,我一定會早早地去找你,給你一世的安穩,再不會讓你顛沛流離擔驚受怕。
可是他沒走成,蕭紅消失了。從她之前破碎的話語裏推斷出,她好像惹上了什麼不得了的人物,有人想要她的鐲子,有人想要她的性命!他保護著蕭紅的鐲子,卻等不到蕭紅回來。
直到那兩個人找上門來,避無可避,他終於決定投降,尋求幫助。可是,為什麼,他就這樣死了?
他還來不及好好保護他的女神,答謝她的恩情。他還來不及和春嬌告別,再看她最後一眼。將女神的鐲子護在懷裏,他閉上了眼。這一世,他錯過的東西,太多了。
隻願來世,可以讓我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讓我可以護你一生一世,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