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龍戲水,千般洶湧,萬種風流終歸大海。
青鋒入鞘,上官清風著白衣,風姿綽約不群,他正視紅臉書生道:“江湖也好廟堂也罷,如那烈酒,不能喝,何苦狂飲?害人誤己,敬你條漢子,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不是梟雄卻有幾分骨氣,顧全了兄弟情義,如你所願了。”
漠北窮鄉僻壤,風沙像是刺骨的刀子,紅臉書生不到三十,臉上歲月痕跡明顯,皮膚幹枯皺褶,此刻的他如釋重負,像是勞累一天的田農,在落日休息間吸上口旱煙,有種異樣安逸舒坦。
許長川緊握斷成兩截的昆鋼棍,視死如歸道:“二弟你逃命去吧,我帶兄弟們日拚了,無非一死,這輩子殺人殺的夠本了,享福到了胳膊腿也不如從前靈活,死而無憾了。
僅剩十個蒙麵人,說到底都是刀口子舔血過日子的,怕死卻不畏懼真正的死亡,這些馬賊知道今天是要交代這裏了,撕扯下蒙麵巾不在掩飾,手中刀緊握,沒有言語,眼神殺機凜然,蒼涼淒婉。
其中一人突然道:“三當家的平日對俺們恩情,兄弟幾個記得,俺沒讀過書,但我俺娘說過,一碗水得用一口井去還,讀書人管這叫什麼水當什麼泉的,也說不明白這些條條框框,總之一句話,三當家兄弟們為你而死值了。
“三娃子說的對,兄弟們今日拚了,三當家的您快逃命吧。”其餘人也跟著吆喝,說要拚死一搏,讓赤麵書生龔息珍逃命。
龔息珍搖了搖頭,對著自家兄弟大哥拱手,豁達道:“大哥及兄弟好意息珍這裏領了,普天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是息珍失策陷入廟堂之爭,又能逃到哪裏去?誰能容忍我活命?再說了能與大家夥死在一塊,何嚐不失是幸事。”
許長川麵帶自責說:“三弟這不怨你,是大哥豬油蒙了心,還連帶了這群兄弟。”
葉叢雲沉默不語,劉秀則側過頭不願意看血染黃沙。
這是場巨大的廟堂陰謀,由禁軍護送的大人物一旦被殺,五皇子劉京辦事不利必然受到牽連,而在京師除去極少出門上官無敵,隻有昔日平定北漠狼庭的陳鴻飛,有能力遏止洛陽守軍,不論刺殺成敗於否,都是穩掙不賠的買賣,成了秦皇震怒,劉京難辭其咎,禁軍大閣領的位子多半是保不住,敗了也無妨於己沒一點壞處,老話說好,蒼蠅不咬人惡心人。
葉叢雲解下腰中酒葫蘆,喝了口道:“快意江湖,刀光劍影,大好血性男兒,衝冠一怒為紅顏。詩夢般江湖何曾離了廟堂?”
劉秀望向天際道:“腥風血雨,你我終究是幸運人,江湖廟堂隻要不去爭總歸有一席地。”
葉叢雲搖搖頭,摩挲劍鞘道:“世上不爭的事兒,不爭的人多了去了,唯獨我們不能不爭。天潢貴胄,侯門權貴不爭猶如逆水行舟,隻是別人手中的一顆棋子,隨手棄之。
劉秀沒有辯駁,想著續上壺水卻是悚然一驚,開始是茶壺裏水像是石頭投入湖中,蕩起一陣漣漪,緊接著如有沸油翻騰,咕嚕咕嚕冒泡。茶樓大地隨後劇烈晃動,似乎是地震了。
轟隆~轟隆~
馬蹄嘶鳴,一支五百騎卒,戰甲明亮持弩配刀,為首一騎離上官清風,漠北三雄等人不足二百步勒馬停下,喊道:“保護殿下。”
五百騎銜勒馬動作整齊劃一,五百強弩搭箭繃鉉,箭雨密麻麻的似塞子,準頭卻奇準。禁軍和上官清風毫發無損,而漠北三雄和十個手下被射成了刺蝟。
許長川不甘心,斷成兩截的昆鋼棍亂舞,擋去了不少箭雨,五百弓弩手還不至於能留下位武道高手,但無窮箭鏃揮之不盡,加之赤麵書生龔息珍負手而立,紋絲不動,許長川小腿肚子中箭,撲向了龔自珍想為兄弟擋著,這個動作無益螳臂當車。梨花木強弓,不足二百步,穿糖葫蘆般的射透兩個人綽綽有餘。
葉叢雲送到嘴邊酒葫蘆又放了下來,感慨道:“誰說江湖人涼薄寡情?誰說漠北三雄吃人飲血,畜生不如?鐵骨錚錚大好男兒當如此。”
劉秀不去看,心卻明鏡一場陰謀收場了,漠北三雄沒能斬殺這轎中人,也隻能收手了,再拖下去秦皇大智慧豈能猜不出這裏麵貓膩,而上官清風顯然是有意拖延時間,兩邊不得罪,都是些處事圓滑的老狐狸。
‘千裏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洛陽城少有雪天,不知又何時悄悄水結凝霜,後世書記載,大秦神龍元年臘月初十,王觀戰於幽蘭閣,望景抒情吟誦‘江湖歌’
白茫茫,九天高且寒。有女青雲垂足,灑瓊漿,凝冰落入暖人間,紅塵滾滾化雨雪。點點紅絲綴白布,長歌一曲,酒當先,惡名了,凶名了,唯有情義衝衝羅霄。
上官清風瞧著馬上的從六品飛騎將軍,冷笑道:“將軍手下兵卒騎術一流,箭術更是一流,唯有這馬匹腳力慢,難道是些駑馬?”
三大營,巡防營負責督查京機,兵強馬壯,弓弩馬匹皆是大秦軍中佼佼者,上官清風這話自然是諷刺,可那名武將不加理會,一笑帶過:“上官大人說笑了,是末將失職,不想歹人敢在皇城根下行凶,所以一時不察來晚了,是末將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