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要搞清來龍去脈，對高才生來說，是一件困難的事。
他首先還是困難在他搞不清楚自己是誰。為了這個問題，他已經快要崩潰了。多虧了何俊蕊這些日子的照顧，才讓他不至於瘋掉。
他現在最關心的是安燕燕的身份，好不容易被他抓到一條線索，還不知道算不算線索，但他一定要試試。何俊蕊答應他回來跟他好好回憶的，但是何俊蕊剛處理完高才生的後事，還有一大堆感慨要發。弄得躺在床上的高才生心裏挺不是滋味的。
“我給他買了個不錯的墓。在郊區。沒出這個城市。以後祭掃起來方便。”何俊蕊停下了正在削蘋果的手，眼神看著遠方，似乎看到了高才生那新建的豪華墓地：“花了不少錢。不過，算了，也就這最後一次了。人生的最後一次還是做得漂亮點。哦？”她忽然扭頭看了看弟弟。
高才生隻好點點頭，嗯了一聲。
“你別對我有什麼意見。我這也是做善事。他這一生連個親人都沒有，死後真是淒涼，唉……”何俊蕊感慨著。
這讓病床上的高才生感覺十分別扭，汗毛都有點倒豎了。聽著別人說自己的身後事，實在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我打聽過了，他生日是十一月十一。以後每到他祭日和生日，還有清明冬至，都得給他燒點紙錢。我都給寫好他名字，放在紅包裏燒過去，這樣他就能收到了。怎麼說也不能讓他在那邊缺錢花。”
高才生簡直聽不下去了，越來越過分了，這個女人大概神經得厲害。他臉色發白，皺著眉頭，粗暴尖銳地打斷了何俊蕊的話：“你有完沒完啊？這些破規矩，鬼才信。”
“就是鬼才信啊。你不是鬼，你當然不知道。”何俊蕊說話總是這樣天馬行空，充滿創意：“那邊是個鬼的世界，你又沒去過，你怎麼知道？我聽人說了，那裏跟我們這邊一樣，也要花錢通融的，沒錢怎麼行。真是！”不知道告訴她這個信息的人是誰，聽上去倒有點像股市裏傳的消息，真真假假，全看你信不信。
高才生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這靈魂還在這邊，何俊蕊放在寫著收款人名字的紅包裏，燒到那邊的紙錢，不知道被誰收了去。
“你看你，一臉的不信。”何俊蕊注意到弟弟臉上不屑的表情，很認真地說：“我以前也不信。我在國外的時候，哪懂這些。這次辦喪事，還真是學到不少東西。這大概就是中國的傳統文化吧。我現在在國內，一定要入鄉隨俗。唉，以前沒意識到，有些表現可能太出格了。唉。”何俊蕊的話，要形容起來就是前言不搭後語，驢唇不對馬嘴。虧她說的那麼誠心，任誰都不忍心怪她的無知。
高才生心裏萬分感慨，這個女人居然是出過洋，嫁過洋鬼子的，怎麼迷信起來，跟村婦一個水準呢？他不知道，人的感情都是出自於自己的需要。需要一個虛幻的世界，那世界就存在。那會讓需要的人感覺好過一點。
“我跟你說的都是真的。我昨天還做一夢，夢見高才生了。”何俊蕊天真地說道。
高才生像被什麼刺激了一樣，尖聲道：“你能不能不要再提這個了？！”
何俊蕊愣了一下：“為什麼？我說高才生，又不關你的事。說說怕什麼？我就不能說說？我忙了這麼多天，就不能說說？”
高才生看著何俊蕊委屈的樣子，實在不知道說什麼了。是啊，她為高才生的事跑前跑後，有些事都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想起來也不容易的，也不知道他的老屋子現在怎麼處理的。畢竟是為高才生他本人辦事啊，怎麼能一點情都不領呢，好像太不厚道啊。這樣想著，高才生不覺有些心軟了。
“那，那他家裏現在怎麼樣了？”這也是高才生一直關心的問題。
“還能怎麼樣？戶口銷了。房子是什麼使用權房，我也不懂，都辦完了算數，也不知道那房子現在怎麼樣了。他們說銷了戶口去什麼房管所登記就行了。我也不知道後麵怎麼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