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怕的是,現在的十君彼此都很親厚,來了個宮裏長大的,多少和他一樣見慣了勾心鬥角,會不會再掀起波瀾?
現在,他一切一切的擔憂都被打破了——踢開轎門的那一刹那,如果看到那嫡主麵上有淚,他可能會同情他;如果見到他麵無表情,他可能會提防他……可沒有一種情況是眼前這樣的,和親花轎都送到皇宮裏了,他竟然還能呼呼大睡!
蒼藍先是吃了一驚,繼而釋然地微微露出了笑意。這是柳玲瓏嗬,也隻有他會做出這樣的事。她彎下腰去,在他耳邊極輕極輕地喚道:
“晚膳已經做好,就等你開飯了……”
非常神奇的,適才明明還在酣睡中,在她說完離開的一刹那,轎中少年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這是一雙極黑極大的眼睛,瞳仁明淨無波,裏麵寫滿了迷茫懵懂。當他看清楚眼前的女子時,眼睛就睜得更圓了:“明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裏?”
一把嗓音的清脆婉轉,比他粉嫩的膚色還要惹人憐惜。華衣少年揉了揉眼睛走出花轎,一邊偷偷將手裏啃了大半的蘋果藏掖到身後:“這,這裏已經到了閔國的皇宮嗎?”
他的個子並不算嬌小,也不纖細,長得豐實勻稱。十六七歲的年紀,已經是長開的少年了,可姿容純真秀麗的他,卻還給人一種孩子的感覺。不知怎的,很多人都覺得他有些似曾相識的親切感,也不自覺地被他吸引著眼光。
聽他的說法,皇上與他早已是舊日相識了。隻見蒼藍柔和著語氣答道:“是嗬,這裏就是閔國皇宮,你未來的家。”
柳玲瓏聽她這麼說,竟然露出了一絲驚恐:“那你……你怎麼能進得來?你還是快些走罷,萬一被皇家的人抓起來,那可就不好辦了!”
看來這嫡主不單是天真,還有些純到單蠢。寧昭顏無意中一回頭,見王雅竹眸中露出的笑意,還微微地搖了搖頭,不免替柳玲瓏捏把汗:看來這個得寵的嫡主顯然是被保護得太好太好了。都到這個年紀了,還如此不諳世事,也實在是糟糕。
蒼藍是知道柳玲瓏的,他就是一個直心眼的人,但心是純真無比,絕不願意把人往壞裏想。她還沒想好怎麼向他解釋她便是閔國的國君、他未來的妻主,眼尖的柳玲瓏已經瞅見了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柳容。
“表……”兄字在脫口而出之前,總算被自己吞了回去。當日他在柳國曾經應承過明玉要保守玉佩和表兄的秘密,就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出來。柳容的麵上有些蒼白,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你好。”
柳玲瓏還在雲裏霧裏,就被蒼藍拉到了一邊,在內務總管的引導下開始簡單的迎娶儀式。到了這一步,柳玲瓏終於將明玉小姐出現閔國皇宮的可能性與她真實的身份開始掛鉤,“你……難道說,明小姐的真實身份,竟然是……”
辦不辦儀式,最終還是會傳回柳國去。蒼藍這樣做,也是為了給柳葉、柳玲瓏和整個柳國麵子。她本想以快打慢,先混過這一關,再找個機會慢慢解釋開導他的。沒想到他自己已經想到了這一層,不得已,隻得將這件事攤出來講清楚了。
蒼藍料想,以他的性子,應該會很快接受這個事實,於是便橫下心來地接過他的話:“沒錯,我就是閔國的國君,我的真名叫做閔湘玉。在民間因為特殊原因才化名作明玉,並不是刻意欺騙玲瓏公子的,還望見諒。”
柳玲瓏仿佛一下子不能消化她說的這些話,有些微微地出了神,連那個殘缺的蘋果也不知在什麼時候掉了下去,滾得滿是塵土。柳容一直站在他們的身後,看柳玲瓏獨自一人站在那裏,顯得有些落寞。
送親的隊伍早已離去,柳葉狠心得連一個小廝都不給他配,縱然他是錦衣華服在身,可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也許他的前十幾年是幸運的,可現下到了這地步,究竟也不是他自己願意做的選擇。不知怎的,心中對他那股若隱若現的恨意,也慢慢地淡了開去,衍生出一絲同情的興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