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心的變化,雖為局中人,我已或多或少地感知,但想全部消化卻未免過於苛刻,所以大多數情況下我更願意糊裏糊塗地趟過去,不探究前因後果,倒真是避免了不少糾結的情感。這種奇異的狀態,一開始很難勸說自己信服,可時日長了,也就慢慢習慣。然而敬葉的執意,迫使我不得不躲避,她的百感交集我固然體味不全,但我二人卻懷著共同的忐忑、閃爍、勉強麵對這個命運之題:證我。
我常常懷著卑微的自私看她為個體的存在迷亂,其實我早就知道答案,可是說出來未必可以減輕她的茫惑,就像蹺蹺板的兩頭,解了她那一頭的謎,我這一頭就得墜落,私之本性即使換了一種存在方式也還是不變。
與敬葉隔絕一月,本以為彼此都可裝糊塗裝到釋然,可結果如月前一般無二——敬葉始終懷疑自己的精神狀態,始終難辨我的身份;至於本人,盡管知道部分真相,卻對看不清的成分生出急切。刻意的棄之不理堵不了當年的漏洞,是時候揭開一切封蓋。
我決定找他幫忙。
虧得那次堅持陪敬葉尋到地方,靠著淡薄的記憶跌撞著再次來臨,隻盼不要撲了空才好。站在了門前方知又是多慮,那位正虛頭虛腦在房頂上等待,見是我,招手示意進屋。
也不知他是怎麼靈活地爬上爬下,我才坐定,他已泰然地出現麵前,仍是那個說不出感覺的麵具,隻不過換了身T恤,雜牌子。
“知道你要來,懶得推算日子,還以為會很快,沒想到等了這麼久。”錢立來的舅舅不客氣地埋怨道。
“哦?”我倒有些驚訝,來這兒的主意昨天才打定,他怎能知道?多半是套說辭而已。
“不相信未卜先知?哼,真沒見過世麵。”這位麵具怪人赤裸裸地表達了不屑,“也不想想,我能看見尋常人看不見的你,怎會沒點本事。”
這話提醒了我:“你還知道尋常人看不見我?”
大師越發嗤之以鼻了:“上次的小姑娘開口便問我是否看得見你,想想也知你有些古怪,況且我童子功修習的術法,能這麼稀裏糊塗嗎?你啊,就是太自以為是,才惹下這些亂子。”
我覺得他有點意思,逗弄道:“大師自是博聞廣識,見怪不怪。”
“少來,你找我肯定不是為了聊天吧。”
“咦,我為何來,大師算不出?”我在這屋裏頗有些反客為主的姿態。
“哼,卜算不要耗費精力?你又拿不出酬勞,我憑什麼瞎折騰。”
真是掉進錢眼裏了!我心生厭煩,不願再開玩笑,立馬變了嘴臉:“你既知道我是什麼,還敢索要酬勞?”
沒想到神棍輕蔑地笑起來,看破了我的虛張聲勢:“你又不是鬼魂妖邪,有什麼好怕的,威脅我?笑掉大牙。”
“那、那也不是好惹的。”我心虛了,說話有些結巴。
“小東西,你還沒認清自己?我告訴你,你不過是一種遊離的靈態,一旦與宿靈脫鉤,立馬消失得無影無蹤,比空氣還空氣。”
“我知道,誰要你多嘴!”我惱羞成怒。
“你知道個屁!來,我問你,你為什麼會成為靈態?靈態和鬼魂有什麼不一樣?靈態和宿靈是什麼關係?靈態怎樣就會覆滅?你說呀。”神棍咄咄逼人。
我當然沒想過這些問題,也就是今天才知道自己是什麼靈態,本以為做了很久的孤魂野鬼,竟然是擔了虛名,也對,不然就有太多事解釋不清了,且聽那神棍怎麼講。
“閉嘴就對了,虛心地受教吧。”大師得意洋洋,“靈態這個說法太炫了,主要是為了與本行神秘的氣質相匹配,實際上,它不過是一種腦電波的頻率,不知道科學界怎麼說,我就用土話講,你大概聽聽。”
“根據推算,你在一場車禍裏受重傷至瀕死,肉身玩完了,大腦仍在射頻,在整個車禍現場,一旦有人的腦電波頻率與你相近,都能在無意中收留你殘存的意識頻,當然,這屬於十分罕見的情況,可巧上次那個女孩就是這麼個情況,她在毫不知情的狀況下成了宿靈。”
“你的意識頻為了與她的不排斥,應該經曆了很長時間的適應期,這段時間,你會以為自己在‘昏睡’,而她就很慘了,會在腦中不斷重現你車禍的瞬間,因為兩個人的頻率必須在這個過程中找到精準點。心誌弱的會得抑鬱症、失心瘋之類的,但是熬過了,也就是這些症狀好了時,就表明你們兩個的頻率一致了,你會以為自己‘醒了’——現實中像植物人一樣,她也會以為自己病好了。”
“爾後會有一段休整期,你的意識頻為了保住自己,開始編造頻率使你‘經曆’、‘看到’活著時的人事,說白了,那都是你無意的幻想,但原本的那段頻率能感知異樣,你就會‘經曆’、‘看到’和以前不合的‘事實’,可是為了‘圓謊’,新的頻率又開始作怪,它會千方百計引你和宿靈的頻率‘合理’相遇,那麼,宿靈在現實中遇到的情況,你都會同‘親曆’過一般,然而在現實中,你早就死透了。說了這麼多,你應該明白自己的情況了,一句話,你早死了,現在不過是一段頻率,頻率是看不見的,隻有宿靈可以感知,我這種神人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