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雨:

我叫丁小雨,因為出生在四月一個細雨紛飛的日子裏,所以父母給我起名“小雨”。

在我八歲那年,我一直很好奇我為什麼是個人,而不是一隻貓,一條狗,或者一棵不知名的植物。可笑的是我居然知道這是為什麼。也許那是我自以為是的認為,但我打從心底裏篤定那是因為命運。我想,這肯定是因為我上輩子犯了不可寬恕的滔天大罪,所以為了懲罰我,公平的上天讓我嚐了8年快樂童年的甜頭後,把我的一切奪走,隻留下我自己一個人在他大千的世界裏,在暴虐的的大雨中,哭喊我逝去的美好,不可重來的日子。

從那之後我甚至不敢大聲去笑,大聲去哭,我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活著。傲嬌與自詡這類張揚的詞語我避之不及,更不敢以身再現。因為在我失去一切物質上的財富之後,沒有了身份的標榜,沒有了父母的依靠,甚至連父母都沒有了的時候,僅僅在短短幾個月之內,我便體會到了人間的真相:

世界上所有的人並不都是壞人,但也並不都是好人。

我感覺自己一下子成長了許多許多。

我終於知道,嘲笑跟諷刺這類的話到底有多難聽、多傷人了。

我很後悔自己曾經嘲笑過那一個父母是市場賣菜的同學了,她是那麼地懂事,那麼地可愛,而我居然還樂嗬嗬地說他們的車好破,好丟人。到現在我才懂得,她的父母開著那輛裝著很多菜的三輪車來接送她上下學的場景有多幸福了。而我,卻再也沒有了坐在父母寶馬車裏的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場麵了。所以他們都說得很對,我哪裏還有什麼挑剔、評論和要求別人的資本。

其實,我從來就沒有過,誰也沒有。

這話好像是誰說過呢。沒錯,是媽媽說過,在我嘲笑別人的那時候,媽媽很認真地說過。怪隻怪那時,我隻是個孩子。

那一年裏,這件事就成了烙在我心裏的傷疤,已經紮根在我的血液裏,骨子裏,占據了我整個身體。很可惜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了會刮骨療傷的醫生,也許隻有來一次大換血,才能拯救這個快要灰飛煙滅的幼小靈魂。

本來,我很慶幸地以為我至少還有我的外公,慈祥的外公,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依靠。然而,上天似乎特別喜歡跟你開玩笑。當我以為我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溫馨的家之後,上天會對我寬容一點,不再特別刁難我。但似乎我的想法太過幼稚。我終於明白,未來任何一點事情,都是不可以預測的,更不能想象得太過美好。

我不知道為什麼又是下雨天,真的不知道。

我的確很討厭下雨天。我也不知道外公在電話裏跟爸爸公司裏的鄭叔叔到底在吵什麼,我隻記得那時外公很生氣地叫過鄭叔叔的名字,似乎在阻止他要幹什麼。那時的外公像發了瘋似的開著很快的車不知道要去哪裏去,嘴裏還咒罵著什麼,以至於違反交通規則與一輛車相撞。

那時接近傍晚,天很黑,還下著雨。我隻感覺到自己很痛。我看到滿臉是血的外公對著那個高高的大哥哥說了什麼,然後看向我,緩緩地把眼睛閉上了,那雙有繭的手也垂了下去。那一刻,我痛得無法言語了,但我更多的是害怕,我很用力地呼喊著外公,想祈求他不要丟下我。但是我痛得幾乎沒有力氣去呼喊,我害怕又絕望的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

這世界上真的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感覺特別特別地冷,特別特別地累。

慢慢地,我的視線裏漸漸出現了一張模模糊糊的臉,他說了什麼,我聽不清楚。而後,我突然感覺到一股溫暖的熱流把我包圍。我好像知道,那是一個溫暖的懷抱,好像爸爸的,好像媽媽的,也好像是外公的,陌生、熟悉,又溫暖。我好像也聽到,伴著沙沙的雨聲,還有一股強有力的心跳聲,特別有節奏。

那一夜,我很清楚得記得,我有感覺到無盡的光線射得我的眼睛睜不開來,仿佛那是通往死亡的虛無境地,我感覺自己輕飄飄的,我甚至感覺到了爸爸媽媽在向我招手,我多麼想飛奔進她們的懷抱,可他們隻是跟我打了個照麵,然後微笑著慢慢離我遠去。隨後,我感覺到我的身體裏正在緩緩地注入溫暖的液體。好像真的是來了一場大換血呢。我感覺我的手被一張很大的手握得好緊,我還聽到那聲像之前我聽不清楚的,伴著雨聲的,第一次聽到的,特別有磁性、而又溫暖的聲音,那句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