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經曆春的躁動,夏的熾熱,秋的豐盈,冬的蕭殺,有多少人如這生生不息的一花一木,蕩著春風,走進官場、商海,情場……有人收獲滿盈,有人落泊而去。花謝花會開,人走人會來,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曉霖!曉霖!”
安靜的樓道裏,叫喊聲如鞭炮炸響,回音在走廊裏回蕩——“曉霖,曉霖,曉霖……”從東頭傳到西頭,又從西頭折回東頭。
關曉霖在隔壁傳真室上網,聽到叫喚,推門而出,看見文雨雙手圍裹成喇叭狀,怒從中來。
“局長找你。”文雨壓低嗓門說。
“就在隔壁,嚷什麼嚷?”關曉霖陰沉著臉。
“那以後,以後…誤了事別怪我。”說著,電話鈴嘀嘀嘀地再次響起。文雨搶先抓起電話:“喂,哦,丁局長…恩,是,曉霖回來了……是,馬上叫他來,就來。”
文雨探出頭,從走廊東往西望去,第三次才看見關曉霖走出局長辦公室。
樓道裏的腳步聲由遠到近,又由近到遠。
“下樓了?走了?”文雨豎起耳朵,仔細辯認,明顯是兩個人一起下樓。
文雨趴在窗戶上朝樓下看時,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局長丁一凡和關曉霖一前一後,貓著腰鑽進奔馳轎車,轎車噴出一股煙,溜出了大門。文雨踮了踮腳尖,直看到轎車掩沒在大樓前綠色的海洋裏,才把頭縮進衣領,茫茫然地看著樓下。
“噢,去審計局啊……”丁局長走後,文雨耗了一個多小時,竄了五六個科室,才最後從“萬人迷”俞娜那裏得悉丁局長和關曉霖的去向。俞娜是公認的“機關一枝花”,但自從老局長柯依楠長病退,丁一凡上任後,新官不理舊帳,新人排斥舊人,俞娜一直比較煩。
“發票違規,違規了呢。”俞娜幸災樂禍,巴不得新任丁局長從全市380多米的電視塔頂呼啦啦地倒塌下來,砸成碎片,還要上去踩幾腳。
“發票有什麼審的。”文雨在試探,但有一點文雨是肯定的,關曉霖經手的發票問題多多,他不止一次私下裏偷著樂,罵關曉霖傻×。
“你不會白癡吧?虧你還呆了十多年,官場無規則,人情大於天,你不要裝蒜,還會有領導搞不掂的事兒?”俞娜邊說邊“啪啪啪”地關閉撲克遊戲畫麵,直接撳下顯示器電源開關,讓顯示器立時黑屏後,抓起小包站起身,“不跟你說了,我要回家了。”
文雨瞅了一眼牆上的掛鍾,十一點還差十五分。俞娜出門後又返回,拋了一個媚眼:“小文,記得哦,有人找就說一聲,我下午不來了。”
“我說?說什麼?”文雨覺得自討沒趣,但在俞娜柔情的回眸下,文雨突然缺鈣。
“隨便,隨便哦。”俞娜走出幾步,回頭又瞧了文雨一眼,柔媚地露出八顆牙。
早春的江南,雖然處處還透著微寒,但不管是街道兩旁整齊的梧桐、樟木,還是環城河畔錯落有致的楊柳,都已悄悄地吐出了一抹抹新綠。一些敏感的小花已提前探到了春的醉人氣息,它們星星點點地散布在人們不經意的地方,悠然自得地開放……
幾年來堅持不懈地推進綠化、美化、亮化工程,使泗寧的市容市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個環境優美、欣欣向榮的新城區猶如春蠶破繭一般,從老城區的胚胎中孕育而出,使城區擴大了。依城傍水的沿江大道,一處處掩映在綠色中休閑、娛樂小區,成了泗寧市一道道亮麗風景。
座落於老城區中心地帶的泗寧市××局,辦公大樓雖然還算氣派,但與遷入新城區的市府機關和發展得如火如荼新商業城大樓相比,顯然落寞許多。一些人明投暗靠,調往新城。如今,局長外出,多數人早早下班,忙著各自的“活兒”,顯得更加安靜。
文雨從走廊東頭走到西頭,一連推開四間辦公室的門,都不見人,直到推開第五間時,才看見鼻梁上掛著瓶底厚鏡片的辦公室老副處長王燦躬成蝦米,伸出的食指在鍵盤上遊晃。
文雨喊了三聲“老王”,王燦才抬起頭,“嗯”了一聲,又低頭聚精會神找字母。
“要注意勞逸結合啊!”
“嗯。”
“寫什麼啊?”
“材料。”
“可以叫關曉霖寫的。”文雨覺得說得不妥,又補充說:“關曉霖寫得又快又好,局長最喜歡。”
“哦。”
“我走了,你忙,忙。”
文雨悻悻而出。轉到傳真室,晃動了幾下鼠標,屏幕下麵的“小企鵝”一晃一晃。哇,文雨眼前一亮。鼠標雙擊,下拉,點“聊天記錄”,複製,打開word,粘貼,保存……一連串麻利的動作完成後,文雨點開工條欄,把音量從最小化朝右拖向最大化,直到“小企鵝”每跳動一下都清脆地發出“嘀嘀嘀”的響聲時,才鬆下鼠標,關門離去。
“哦,曉霖…要不要關門啊。”文雨下班時鎖好門,走出樓道,猶豫再三後,還是撥通了關曉霖的手機,“還要報啊,哦,審計結論,說明意見,哦……”
文雨扒完最後一口晚飯,急著出門,被老婆程菲喚回:“看一下天氣,好啵?看看明天要不要給寶貝備傘。”
文雨心神不寧地坐在沙發上,盯著新聞聯播後的插播廣告。
“幾度啊,下雨啵?”程菲陪著柑柑,細嚼慢咽。
“我倒!播完啦?”屏幕上,最後一排城市天氣預報的字幕滾出視線。文雨站起身,未等老婆嗔怪先開口:“看短信,明天一早有天氣短信。”
“看你的鬼哦,短信有屁用。”程菲不滿。
“央視的預報,地方的預報,都是一樣的嘛,央視播出的,就是地方上報的,中央還不是來自地方啊。”說完,門砰的一聲,文雨把老婆和小孩晾在家裏。
文雨撐著雨傘,在辦公樓前的草坪上轉悠。辦公樓四樓東頭辦公室亮著燈。文雨撐著傘,躲在香樟樹下,想像著四樓的關曉霖抓頭撓腮的樣子,留意著局大門進進出出的車輛和行人。
一柱白灼耀眼的光,穿透夜幕和雨霧,把整幢辦公樓照亮。文雨快步流星,走出草坪,接著放慢步子,不緊不慢地走向辦公樓。
轎車停穩,停在眼前。果然是丁局長!文雨的判斷一般不會有太大的誤差。他左手撐傘,遮住丁局長的頭,右手熟練地從局長手中拿過包,緊緊地掖在胸口。
“加班啊,小文?”丁局長掏煙點火。文雨心想,如果再長兩隻手多好,第三隻手幫忙掏煙,第四隻手協助點火。
“是,局長,謝謝關心。”文雨收擾雨傘,傘把對著右腿,頂了二次才把傘把頂回去,踮起右腿,把傘輕輕彈起,右手乘勢抓牢雨傘,緊跟著局長上樓。
“這樣好嘛,年輕人,多吃苦,吃點苦。”丁局長轉過身來,輕輕地拍了一下文雨的肩膀。文雨立時感到有一股美滋滋甜津津樂悠悠的氣流傳遍周身。這種感覺不常有,最是刻骨難忘時。這些年來,文雨還是有過難忘的幾個“第一次”。第一個第一次是大學時和戀人的第一次;第二個第一次是和老婆程菲婚前的第一次;第三個第一次是和別人老婆的第一次;第四個第一次是和同事俞娜的第一次……
“寫完了吧?”雨越下越大,窗外嘩嘩啦啦太吵雜,文雨把椅子慢慢挪到門邊,眼睛瞟著關曉霖,耳朵豎起監測著走廊動靜。
“快了,沒事,你先回去吧,我慢慢弄。”關曉霖頭也不抬,加快了書寫速度,字體由楷體開始變成草體。
“不是局長打電話,我才不來呢。”文雨非常無奈的樣子:“在機關,忙的累死,輕鬆的閑死,能幹的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