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城裏就是和鄉下不一樣。在鄉下,過了七八點鍾就已經是漆黑一片,各家各戶早早的關了門,滅了燈,一家老小擠在土炕上眯覺。除了偶爾傳來不安份的狗叫聲和發情的貓叫聲,就再無一點別的聲響。
可是這城市裏邊,都已經將近10點了,街上,樓裏,甚至是河邊,還是燈火輝煌,人影綽綽。
花不開背著一個半人大的帆布包,走在寬闊的大街上,看著身邊不時飛速馳過的一輛輛汽車,身影被相隔幾十米的昏黃路燈拉長又縮短,縮短又拉長。街道兩邊的各色店鋪,有的早已關門上鎖,一個鐵箱子似的折疊門在鄉下從來沒見過。有的還沒關門,門口掛著“24小時營業”的牌子閃閃發光,隔著老遠就能看到。
花不開在一個已經關門的熟食鋪的台階上坐了下來,抬頭看了看對麵依然營業的便利店,隔著窗子能看到裏麵有兩個20多歲的女孩正在大包大包地買著零食,隱約的看到了麵包、火腿腸,還有幾大瓶的飲料。摸摸自己幹癟的衣袋,隻能舔了舔嘴唇,從帆布包裏摸出一個軍綠色的行軍水壺咕咚咕咚的灌了半壺涼白開。水壺看樣子有些年頭了,壺身上的綠漆已經斑斑駁駁的掉落了不少,依稀的還有幾行歪歪扭扭的字,像是用刀子刻上去的。裏麵的水是在火車上灌的,有一股子淡淡的澀味。
把水壺塞進了包裏,花不開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皺皺巴巴的紙條,上麵寫著一個人名和一串數字。盯著紙條看了許久,花不開苦笑一聲,兩手一揉,紙條成了紙團,隨手一丟,紙團就被丟進了不遠處的一個垃圾箱裏。垃圾箱雖然離他隻有不到十米,但是箱子口隻有盤子大小,居然一下子就不偏不倚的丟了進去,不知是他的準頭好還是湊巧趕巧了。
身後的熟食店雖然關的嚴嚴的,但是仍有淡淡的燒雞味道飄在空氣裏,聞到這味道,花不開的肚子叫的更響了。揉了揉和口袋一樣幹癟的肚子,花不開嘴裏嘟囔了幾句,接著不自覺的又歎了口長氣。心裏想著:“怎麼會這麼倒黴。”
花不開生長在東川省雲海市一個偏遠小山村裏,是家裏的老大,上了幾年學後,爸媽又給他添了一弟一妹,家裏又添嘴了,可是幾畝薄田的收成還是那些,於是隻得讓花不開輟學在家,即省些學費,又能幫著爸媽分擔些活計。小村子叫花家嶺,一共四五十戶人家,隻有一家不姓花,是一個六十幾歲的單身老頭,村裏人都叫他胡老頭,花不開叫他師父。因為胡老頭據說是一個武師的後代,家傳的一身功夫,早年曾當過兵,殺過人,後來不知為啥就到了這麼個小村裏,一住就是三四十年。花不開七歲的時候淘氣爬樹,不下心摔斷了腿,最後讓胡老頭給接上了,又給他敷了些草藥,養了半年總算沒落下殘疾。接完骨那天胡老頭就對花不開他爹說了,這小子的骨頭摸著像是練武人的材料,等養好了傷讓他跟我練幾下功夫把式吧,省得以後爬樹還挨摔。花不開他爹也是老實人,一邊覺得人家救了孩子一回,應該答應人家,一邊也覺得胡老頭說的有理,就答應了下來。等花不開養好了腿,他爹拎了一隻老母雞,領著兒子去了老頭家,三個頭磕下去,花不開就多了一個師父,也多了十多年寒來暑往的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今年花不開二十了,兩個弟弟妹妹又到了上學的年紀,於是他和父親一商量,準備到城裏找份活幹,掙點錢供弟弟妹妹上學。村裏幾年前有個本家的叔叔出去做過工,回家的時候留了一個電話,說是以後要是到了雲海就打這個號找他,幫他找個活什麼的不在話下。可是花不開下了火車找個公共電話連著打了十幾遍,都是隻有一個聲音“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查證後再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