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喪禮(1 / 2)

凜冽的北風吹打在廊下的琉璃宮燈上,發出“沙沙”的響聲,在寂靜空曠的宮殿裏,宛若少女的哭泣。此時已經十二月了,鳳儀宮前的梅樹卻遲遲沒有開花,光禿禿的枝幹在風中搖擺,有一種死寂和蕭條。

夜明心穿著一身白色的喪服,跪在白玉鋪就的石階之下,三千青絲隨意地披散在腦後,在北風中,高高的揚起,飄散開來。她緊緊抿著嘴唇,眼睛因為連日哭泣,已經紅腫不堪,卻還是挺直了脊背,不讓自己露出一絲的疲憊。

今天是為皇後姑母哭靈的最後一日了,姑母自小疼她,她沒能在姑母死的時候,見她最後一麵,那她就要好好地,送她這最後一程。

在她的身後,是大曆朝所有的未出閣世家千金小姐。此時,無論心中作何感想,一群如花似玉的貴族少女,隻能穿著素白的衣裙,為她的姑母而流淚,隻是,這眼淚裏,又有幾分哀傷,幾分幸災樂禍呢?她不知道。

現在才剛剛進入十二月,還不到最冷的時候,可是,她卻感覺到了一股透入骨子裏的寒冷,抬頭看著有些陰霾的天空,嘴角泛起了一抹苦笑,大曆朝的天,是要變了嗎?

在這種複雜的心情下,她有些失神,膝蓋已經疼的近乎麻木,她感覺不到什麼不適,直到夜幕西沉,天空中開始飄散起了雪花,雪花落在她掛著淚痕的臉上,那冰冷的感覺,才讓她抬起頭,發現天,不知不覺中已經黑了。

原來這最後一天,也快要過去了。

過了這一天,再也不會有人會為大曆朝的第13任皇後,夜初雲,哭了。大曆朝也許會迎來他的下一任皇後,不管是誰,都不會是夜家的女兒了。

夜明心扶著貼身侍女眉彎的手,緩緩站起身,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人敢大聲喧嘩,可是夜明心卻還是看到了很多人臉上那種如釋重負,任務終於完成而流露出的淡淡喜悅。

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白衣少女走了過來,她身段窈窕,姿容秀美,如風中綻放的一朵白蓮一般,嫋嫋婷婷,十分惹人憐愛。

少女走到她身前,站定,露出一個略帶點挑釁的微笑“宸郡主,這哭靈終於哭完了,你一路好走啊,這白玉階上沾了雪,滑的很,你可別摔著了,皇後娘娘不在了,您要是摔著了,可沒有人扶了。”

夜明心掃了她一眼,不屑於與她爭辯,隻是淡淡道,“孫小姐還是顧著點自己的好,你放心,隻要你不纏著本郡主,本郡主絕對摔不著。再說了,本郡主就算摔倒了,也能自己爬起來,倒是你孫小姐你,若是摔倒了,可就不一定爬的起來了。”

孫夢嬈一噎,顯然是想起了什麼不愉快的往事,有心想爭辯幾句,眼角的餘光卻瞥到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已經向著這邊走了過來,隻能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隻化作重重的一聲冷哼,氣衝衝的向著宮門口走去。

夜明心的嘴角扯了扯,扶著眉彎,也一步步地,走下了白玉階。就這點本事,還巴巴得來挑釁,就算皇後姑母沒了,她們夜家的女兒,也不是一個剛剛崛起的新貴可以羞辱的。

“宸郡主,等一下!”一道略帶陰柔的聲音自獵獵北風中傳來,夜明心的腳步頓了頓,回頭望去。

身著素色長袍的男子站立在風中,手中拿著一件白色的狐狸毛披風,正在緩步向她走來。

一雙狹長的桃花眼微微上挑,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肌膚如女子一般透明,帶著些許的蒼白,麵容有些妖豔。他身形有些單薄,卻絲毫不掩那周身那華貴的氣度,遠遠看去,分明是一個溫潤的世家公子。

即使早就見過很多次,夜明心每次見到這個人的時候,還是禁不住在心裏歎一句,“可惜”。這樣的一個男子,卻偏偏,是個內侍。

可是他和一般的內侍又似乎有所不同,一般的內侍,長期待在宮闈之中,他們習慣了低頭,習慣了,看著地麵走路。他們的背習慣了彎著,即使有朝一日掌權,揚眉吐氣,卻也再也直不起來了。

可是這個人,自夜明心認識他的那一日起,就沒有低過頭,他永遠都是邁著優雅的步伐,背脊挺得筆直,向你走過來。哪怕夜明心剛認識他的時候,他隻是昭和宮一個最低賤的灑掃太監,穿著最普通的深藍色粗布袍子,站在一群低等的內侍之間,卻讓她不經意地一掃,第一眼就注意到他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對這個人有了一絲好奇,便暗中推了他一把,隻是想看看他,能有何等的造化。

沒想到,不過短短五年的時間,他便已經爬到了姑父身邊總管太監的位置,爬到了許多人一生都無法到達的高度,連後宮得寵的懿貴妃見到他,都要客氣的稱呼他一聲,“九千歲!”

是的,九千歲,掌管東西兩廠,兩廠在他的手裏,一點點的擴大,將錦衣衛壓的死死的。

無論是在清流文官,還是在武將的眼裏,他都隻不過是個玩弄權術的閹人罷了。可是在夜明心的心裏,他卻是她在寂寂深宮裏,唯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