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蘭一徑低著頭,並不回應燈草。她生來就不會說話,聽力也比別人差,但這並不表示她一點都聽不到。秋月是她姐姐,聰明又漂亮,人見人愛。自從她和母親在玉衡院當差,得了先夫人的歡心之後,他們家在後街也算有頭有臉,日子過得很滋潤。可突然間,沈君昊的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讓他們家在一夜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往昔的一切全都化成了灰燼。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切糕,不敢麵對燈草。她知道燈草是真正關心她的,而她利用了她。她很內疚,但無論用什麼方法,她都一定要留在凝香居。這是她不得不做的事情。她不管雲居雁是不是好人,而沈君昊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
燈草見秋蘭似害怕到了極點,隻能拍拍她的背,盡力安慰她,自言自語般說:“你不用擔心的,雖然大奶奶還沒對大家說,但是玉瑤姐姐偷偷告訴我,大奶奶決定把你留在凝香院,還會幫你漲工錢。過些日子,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會對大奶奶說,讓你搬來和我住,這樣你就不用和別人擠在一起,她們也不能再欺負你了。”
秋蘭把她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她難以抑製心中的激動,卻又憤怒地想著:他們這麼做一定是愧疚,是後悔,是他們逼死母親和姐姐的!
傍晚,沈君昊從外麵回來,就見雲居雁坐在書桌前,桌上擺著一疊疊的紙張。她一會兒看這張,一會兒又瞧那張,時而擰眉,時而搖頭,連他進屋都沒發現。“你在幹什麼?”他故意大聲問。每一次看到她,他都覺得她比前一天更漂亮了。
雲居雁被他嚇了一大跳,不滿地咕噥一聲,但還是起身走向他,命丫鬟備水給他洗手,又想轉身往衣櫃前幫他拿家常穿的衣衫。不過她尚未來得及轉身,沈君昊已經抱住了她。
好一會兒他才放開她,自己走到桌前拿起了那些紙張。“你把每個人的一舉一動都寫下來了?”他有些驚訝。紙上用列表的形式,清清楚楚寫著哪個人,在哪個時間,正在幹什麼,和誰在一起,又看到了誰,巨細靡遺。他忽然想到了上次她列的賬目表格,幫他省了不少事。她幾乎每天都會給他不同的驚喜,不管是哪個方麵。
雲居雁見他似乎很感興趣,泄氣地說:“本來我以為至少能發現一些線索,或者是可疑的地方,但是我什麼都找不到。我看了幾遍,沒有人落單過,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帶陌生人進院子。”不讓任何人有單獨活動的機會,這是她一開始的策略。今日雖證明了她的政策是成功的,但同時也讓她茫無頭緒。
沈君昊看她似小孩一樣嘟著嘴,不禁笑了起來。在他麵前,她變得越來越可愛了。
“你笑什麼!”雲居雁一聲埋怨。在事發後的第二天,她就讓她的陪嫁丫鬟把當天的細節全記了下來。今日,在這樣的壓力下,她又讓芷蘭、芷沫等等把經過複述了一遍。兩次的結果恰恰驗證了她們誰都沒有說謊。既是如此,妁桃到底是如何出現在凝香院的?
沈君昊亦想知道妁桃為何出現。他索性坐在了椅子上,一張張核對著。他不是不相信她,而是她看得久了,可能會有盲點。雲居雁知其意,在他身邊坐下,靜靜思量著。
凝香院的各道院門都有婆子看守,特別是看守主院的婆子,是她從永州帶來的。這就是說,她絕不可能半夜放妁桃進院子。所有的院門、角門大約在清晨開啟,從那個時候開始,前前後後都有做事的丫鬟。從丫鬟們的描述來看,並沒有哪個時間四下無人。
那天,當雲居雁在玉衡院的時候,楊氏派人過來借用丫鬟。那個當下確有一小段時間的混亂,但鞠萍和燈草馬上去院子門口守著了,絕不可能有陌生人混進來。
“難道妁桃在前一天就在院子裏了?”
沈君昊和雲居雁異口同聲。這是唯一的可能性了。這個可能性讓他們情不自禁皺眉。在事出的前一天,沈繡、楊氏、呂氏分別遣人或者親自來探病。她們帶來的丫鬟,當然不可能受盤問,也不會有人點算著,她們帶進來幾個人,又帶走幾個。若是妁桃在這個時間混進來,而院子裏有人接應,把她偷偷藏了一晚上,第二天趁著楊氏借人的混亂之際,再混入她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