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你想寫的東西(2 / 2)

一天晚上,我正在廚房裏做晚餐,她走了進來,一言不發地爬上一張長凳,坐下來。我試著跟她閑聊,她沒有回答,仿佛什麼也沒聽見。我越努力嚐試,她越感到緊張。

最後,我終於失去了耐性,尖聲叫喊了起來。“琳”,我吼道,“如果你不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怎麼能幫助你呢?”

她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為什麼那個女人要把我給別人?”她質問。

於是一切就滔滔不絕地開始了。她為什麼會被送給別人?我們從來就沒對她說過她是個棄兒。這似乎太讓人難過了,隻不過她的媽媽沒有能力撫養她,又想讓她有一個家。我再三說明這一點,又補充說,我肯定她的母親從來沒有想過要拋棄她,隻要有可能,她一定會照料女兒。她的媽媽還活著嗎?她好嗎?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但她讓我設法安慰她,讓她放心。後來,以至她的整個少年時期,這些問題仍纏繞著她。

如今她自己也做了母親,一位充滿愛心、有趣、了不起的母親,對我們這個小孫兒,她傾注了自己全部的愛心。她是一個奇跡,我沒法告訴你我有多麼敬佩她。

她給予我的不隻是她自己,而是一個故事的情感內核。

我想給這本書起名為《菊花的標記》。故事發生在12世紀日本內戰的中期。主人公是名竊賊,正在尋找他從未謀麵的父親。他所愛的女孩子最後進了妓院。我這樣寫並不是有意驚世駭俗,因為在12世紀的日本,如果得不到保護,一個13歲的美麗少女是很有可能走進妓院的,而愛著她的少年,身無分文,根本無力搭救她。

說實話,在這之前我幾乎沒有讀過這類為年輕讀者寫的書。當我寫《菊花的標記》時,也沒有去想是否會有讀者。我寫了一個我想寫的故事,我盡自己所能,真誠地把它寫了出來。

在我把書寄給出版社的同時,一本以成人讀者為對象的暢銷書也出版了,這本暢銷書打破了自《飄》以來所有的銷售記錄。這本名為《喬納森?利文斯頓的海鷗》的故事多愁善感,講的是一隻超越既定目標的海鷗。作者是理查德·巴赫。

那麼,我的書何時才能見天日呢?

在兩年多的時間裏,這本書一直在各個出版社輾轉,隨後發生了一個奇跡,一位剛從大學畢業的年輕女士,從出版社的第七或第八個爛泥堆中發現了它。讀過之後,她深深地喜歡上了這本書。她把書稿送給了高級編輯,後者是一位在兒童書籍出版方麵頗有眼力的女士,剛從日本訪問歸來。她總是敢於出版那些能為孩子們敞開新世界的書。她並不以為這本書會賣得很好,但她希望年輕讀者能夠讀到這本書,還希望作者能有機會寫更多的書。

盡管《菊花的標記》的精裝版銷售得不夠火,但它的平裝版卻賣得相當好,對此我已經非常滿意了。因為孩子們和年輕人買平裝書,這就意味著,它的讀者正是那些我為他們寫作的人。

那些控製著紐約大多數出版社的公司巨頭,並沒有我的編輯所具有的眼光,你能抓住的機會就更少了。

幾年前,《哈潑雜誌》上刊登了一篇令人沮喪的文章,名為《閱讀可能對您的孩子有害》。文章羅列了1990年20本最暢銷的平裝兒童書,在前十名裏,有九本書的標題都有《忍者龜》。整個書目中隻有兩本真正的書,其中一本是排在第十五位的《夏洛特的網》,作者是E?B?懷特,出版於1952年。另一本排在末位,是毛萊斯?森達克的《蠻荒在哪裏》,出版於1963年。

為此,我勸那些沒有《忍者龜》專利的人,索性把精力放在我們真正關心的東西上。

要記住,當你為市場寫完一本書,書稿被一位編輯接受,直到最終出版,走完漫長的過程後,市場可能早已轉移到別處,而你的書卻被遠遠地拋在了後頭。但是,一本像康拉德·艾肯、E·B·懷特和毛萊斯·森達克所寫的,經過精心雕琢、抒寫人類情感、深邃美麗的書,是永遠不會過時的。我始終相信,總會有那麼幾位薪水微薄得可怕,敏感而又精力充沛的編輯,樂意在爛泥堆中耕耘,他們是僅存的為數極少的優秀編輯。他們勇於抵製潮流,為你的書稿配上封麵和封底。

當然,這需要奇跡。但我又怎能否認奇跡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