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城長街上的積雪已經開始化了,天卻愈加的冷,小販貨郎也預備早早收拾了東西回家過年。
隻見一行貴族公子錦衣貂裘,勒馬而過,笑談無忌。隻是那神采,談笑之間的爽朗,倒不教人生厭。
林未顏當先而行,回過頭向著薛延道:“大壯,你今日選的當真是個好地方,隻怕這幾日我都得回味一番了。”
薛延隻是笑,微微憨厚:“其實明年也還可以去的。”
裴洛也道:“以後日子還長,一年複一年,每年大家都聚那麼一出也好。”
林未顏笑著回轉頭,餘光突然瞥見一個身影衝過來。他眼角一跳,立刻勒住韁繩,硬生生地轉了個彎,險些摔下馬去。隻見一個小姑娘坐在馬下,嚇得臉色煞白,一動不動。林未顏才剛下馬,就見身後的薛延已經走過來,將小孩抱起來,用嚇人的笑容哄著:“你有沒有受傷?不怕不怕。”
小姑娘看著薛延,終於哇得一聲哭了出來。
林未顏抬手撫額,走上前兩步:“乖,別哭,這位好心的哥哥給你買糖吃。”
薛延連忙將人放下,有些手足不安。他雖身於大儒之家,從小身子骨就養的好,又高又大,實在不像是祖父和父親那樣的儒生了。
那小姑娘正哭得起興,不理這兩人。
林公子自詡風流,可對著一個毛頭小孩,這百般手段也使不出半分,隻好輕聲安慰道:“那你喜歡什麼,哥哥都買來給你。”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後響起幾聲悶笑聲,想也不想就知道是一幫舊同僚在幸災樂禍。
他僵硬地安慰幾句,隻聽身後不懷好意的笑聲越來越大,隻得回過身去看。這不看還不打緊,但是看到那些笑倒在馬背上的可憎嘴臉實在氣不打一處來,反倒是最能口出刻薄之語的裴洛正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林未顏不由順著他的眼神往前看了看,隻看見前麵人來人往,沒有什麼異樣。他回過頭去,隻見裴洛下了馬,大步走過來,將馬韁繩往他手上一塞:“林兄,麻煩你幫我把烏騅帶回去,我突然有要事。”說完,衣袖輕拂,就這麼大步走開了。
林未顏苦著臉,回頭看著這小毛孩子:“你能不能先停一會兒,告訴大哥哥,你到底怎麼樣才能不哭下去?”
突然餘光中出現一抹淡紫的衣袍,一雙白皙修長的手伸過來,將那小姑娘抱起來放在肩上。來人微微一笑,臉上如薄冰乍融:“再哭鼻子,臉上可就花了,以後會變難看。”他臉色白皙,微微仰起頭時候,下巴曲線優雅。
林未顏一呆,隨即道:“燕大人。”
燕驍這才轉頭看他,微微一頷首。身後的有些貴族公子都上前寒暄了幾句。燕驍是太子殿下一手提拔的人,就算其中有些不好向外人道的,麵子上也不方便顯出什麼。
那小姑娘坐在燕驍的肩上,果真慢慢止住了哭聲,睜著眼看他。燕驍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將她放下:“快回去罷,你爹娘該是等急了。”他向眾人一拱手:“在下另有要事,這就先行一步了。”
薛延看著燕驍的背影,若有所思:“原來他就是那位燕大人,真的一點都不像……”
林未顏有點擱不住臉麵,含含糊糊地說:“誰知道呢,看人本就不能看表麵。他生得這個模樣,據說功夫還和秦拓有的一比。”他在馬鐙上一踩,翻身上馬,不忿地看著後麵那匹烏騅:“裴洛這家夥,什麼爛攤子都丟過來!”
絳華真懷疑是不是和餘墨那一戰之後,她的好運氣全部都被帶走了,怎麼隨便出門一次都能當街撞上裴洛。
若是往常也罷了,隻是這次身邊站著秦拓,更是有點無端地心虛。
秦拓倒是立刻覺察到:“怎麼了?”
絳華不動聲色地往人多的地方走,偶然一回頭看見裴洛看過來,正好目光相接,然後就這麼利落地下了馬,把韁繩往林未顏那裏一扔,大步走過來。
她也顧不上太多,匆匆向著秦拓道了一句:“秦公子,我先走了,你不用送我了。”秦拓還莫名其妙之際,就見她跑開了,也隻得折轉回慕府。
絳華繞過人流,想著將先裴洛一步回到相府,再來個抵死不認,他也沒有什麼法子。誰知一回頭,就見裴洛遙遙跟來,日光映在他的肩頭,似乎還看見什麼東西微微一閃。絳華定睛一看,更是加快了步子。許久不見,裴洛肩頭那隻小龍竟然又憑空跑出來了。
她光是玩雪就力竭了,隻想回去倒頭就睡,現在居然還被追得滿街跑,真真可悲。她拐進一條幽僻深長的巷子時候,突然想起要是裴洛問她為什麼看見他要跑,她該是回答什麼?是回答心虛,還是說他肩上有一條小龍很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