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青點了點頭。
亭外日光更盛。
夜雲輕整個下午都和夜青在書房中討論。
懷真尊受萬人敬仰,出了這樣的事情,大家又都不能離開,一時誰也沒了齋戒的心思,閑來無事便聚集到大雄寶殿去聽妙清住持講佛。
大光明寺,後山。
漫山遍野開滿了瓊花,遠遠望去,白茫茫的一片仿佛雪海,風景美得讓人窒息。
瓊花之中,站著同樣一襲白衣的俊美男子。
從前,宮泠羽便說過,如果舉辦一個和尚選美大賽,懷真一定會奪魁。
因為他是天底下最美的和尚。
受傷的懷真來到後山,手持佛珠,麵對遠處青山佇立良久。他光潔的額頭沒有一滴汗水,他眼神空洞,仿佛穿透了遠處的山,看到了更遙遠的地方。
有些東西,想要忘記,卻偏偏會想起。
可世人哪裏明白,真正的忘記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的。
懷真不知道的是,他在這裏站了多久,有個人便在暗處看了他多久。
宮泠羽一直以為,她認識的懷真,是一個愛講禪語,也要談天說地的人。
卻不是個喜歡在無人的地方沉默,看起來十分詭異的人。
懷真站在那裏,表情一直不悲不喜,卻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驟變,手上用力,那串價值連城的佛珠不堪受力,頃刻間繃斷,散落開來。
他表情痛苦的看著那些珠子一顆接一顆的滾落到山崖下麵。
傍晚時,晴朗的天空忽然陰雲密布,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待宮泠羽跟隨懷真回到寺院內,目送他回到自己的房間,牛毛細雨竟然奇跡般的停了下來,途中不過十幾分鍾的功夫,這是地形雨麼?
然而她還來不及想太多,進到正院便看到雲憶寒在寺內擺了簡單的祭台,在平地上豎起了招魂幡。
他的招魂幡,和過去在亂葬崗上見到的完全不一樣。沒有幽冷、陰森、黑暗,反而帶著淡淡純淨的紫色光芒,正氣浩蕩。
雲憶寒身後,大雄寶殿中燈火輝煌,一人站在窗邊向宮泠羽招手,她一看是夜雲輕,便走了過去,和眾人一起在大雄寶殿中觀看。
宮泠羽幾步走過去,問夜雲輕道:“他在做什麼?”
夜雲輕淡淡道:“招魂。”
宮泠羽渾身一冷:“招魂,招誰的?這裏死人了麼。”
許久沒有等到回答,一片沉寂。
大家屏息著,沒有人開口擾亂這詭異的平靜。夜雲輕卻悄悄將宮泠羽拽到了角落裏,問道:“去了哪裏?”
宮泠羽道:“你和夜青都有事在忙,我看後山的瓊花開得好看,就去看了看。”
夜雲輕不疑有他,一點也沒有懷疑的意思,他輕歎一聲,目光有些沉涼,低聲道:“懷真禪師去了。”
宮泠羽心中大驚,“什麼去了?”
懷真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沒了?她明明跟了他一整個下午,剛剛跟他一起回來的啊!
夜雲輕沒有注意到她的反常,反而自己倒是一臉的惋惜之意,喟道:“其實也不是人沒了,中午時小僧彌去給懷真禪師換藥,敲了半天門也沒有人應聲,他便推門進去,孰料看到懷真禪師坐定,氣息全無。不過雲憶寒那個人說這叫生魂離體,倘若來得及,招魂還是可以招回來的。”
後麵夜雲輕還在說些什麼,可宮泠羽完全聽不下去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若是懷真如雲憶寒所說那般,是什麼生魂離體,時間又是夜雲輕說的這樣,那麼,她跟著一整個下午,看了一整個下午的懷真,竟然隻是魂魄麼?
她的眼睛從何時起,竟然也能見到鬼了?
要不要這麼滑稽?!
殿外。
雲憶寒長袖一揮,祭台上的白蠟燭全部被點燃。
天空淅淅瀝瀝又開始落雨。
烏雲蔽月。遙遠的天邊聚集了大量黑色的雲朵,吞噬夜空。青色閃電劃過,隱約可見黑雲中翻滾著巨大的暗影。
所有人的目光都傾注在雲憶寒的背影上。
祭台上的十支白色蠟燭,已經熄滅了九支。最後風中搖曳的那支,在宮泠羽即將開口的時候,晃了一下,也滅了。
雨水不知何時停息。
祭台上站著一個人。
不是別人,正是身穿白衣白鞋的懷真,他的手中還捏著斷了的佛珠的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