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進來的時候,我正在慢吞吞地吃著一塊十景糕。他看了看我,一把奪下來塞進自己嘴裏,毫無皇家風範可言。
他說:“怪道國庫不豐,想來就是你吃窮的。”
嬌鶯的模樣,老牛的飯量——下人們大約是這樣私下議論我的。
我抹了抹嘴上的渣子,放在唇邊的手使我很自然地打了個哈欠。
此時日光和暖,正宜睡眠,我睡眼朦朧地等著他說正事。
他許久沒有說話,許是覺得我屋裏的糕點太好吃了,想再拿一塊罷?我偏頭去看他,卻被一隻手蓋住頭頂。
“楚國皇帝要迎娶我們的公主。”他的聲音像是被糕點渣子嗆到一般微啞,又像是日光下某一處飛舞的塵埃。
我撥開他的手,仰頭望著他,還沒等開口,又是一個長長的哈欠,眯了眯眼卻擠出些淚來。
“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是順穆皇後所出的信宜公主,大齊最體麵的公主。”
我又拿起一塊甜軟的糕點,此刻再哭哭啼啼也無濟於事,於是我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吃窮楚國吧?”
然後我們都笑了起來,卻都知道這笑裏隔了山川樓閣,日後再沒有了。
“母親知道了?”
他搖了搖頭:“我不孝至此,無顏見她。”
“皇兄隻管著人準備,母親那邊我總是要去的。”
“囡囡,”他叫我小名:“讓一個女人為國家犧牲,哥哥這皇帝當的無能。”
我抖落掉手上的渣子,又衝他擺了擺手:“放眼整個皇室,就我吃得最多,若說到你所謂的犧牲,自然也該是我。”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寬大的袖口在眼睛處卻洇濕了些。
他走之後許久,我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大齊的孟春其實沒什麼看頭,我隻是在想,楚國的春天會不會比這更加糟糕?
站到日上中天,我終於乏了,坐回屋裏的妝凳上,看著菱花鏡裏的人。
皇兄說這個人是大齊最體麵的公主,可以後呢?以後不過是一個無論活得難看還是死得難看都要淪為笑柄的人罷了。
“白梨——”我喚了貼身婢女進來:“我餓了。”
“奴婢這就去傳膳。”
她走的時候合上了門,我便看不到外麵的景致,隻能望著屋子裏的香爐發呆。
你看這狻猊口中噴出的白煙形態萬千,肖雲肖山肖猛獸肖楚腰,實則一撥就散,什麼也沒有了。
我覺得我豐富的人生感悟足可以寫成一部書,實打實是個女狀元,但人們提起來,一般會說:信宜公主?哦,就是那個很能吃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