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歲末,寒風獵獵,大雪紛飛,不過申時三刻,夜幕便已垂落。
百年書香世家弘安府岑家內,西府梅園中的一間亮堂寬敞的正屋裏,兩名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正穩穩地壓著一名長相老實、麵色慌張的中年媳婦兒,跪在一名素手端茶淺酌的豆蔻少女麵前。
這少女麵容精致,氣質嫻雅,屋內燒著地暖,倒不覺著冷,她隻著一件領口和袖口鑲雪白貂毛的豆綠色對襟襦裙,襯得她膚色越發白瑩,渾身的氣場也愈發清冷懾人。
寬大的屋子裏一片沉寂,隻有幾人或輕或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無聲的壓力,從四麵八方壓向跪在地上的楊二嫂子。
這名麵相憨實的中年媳婦兒終於沉不住氣,吞了口唾沫,偷偷抬眼瞟了下端坐在上方品茶的少女,正對上她那寒湛迫人的視線,心中一凜,趕緊垂首,恭聲試探道:“不知二姑娘遣人將奴婢……喚來,是何用意?”
被稱做二姑娘的岑二娘聞言,將茶杯遞給旁邊站著服侍的丫鬟疏影,看著她將茶杯輕放在桌上,漫不經心地撫著袖口順滑的貂毛,“你說呢?”
“奴婢愚鈍,”楊二嫂子偷偷挪挪已跪得生疼的膝蓋,愈發恭謹,“不敢猜度您的想法。還請姑娘明示。”
“哦……”岑二娘拖長語調歎了一聲,感歎道:“從前我隻覺楊二嫂子你老實,卻不知,原來你竟這般有才!做起奸細來,半絲痕跡都不露,竟將我瞞了這麼久!”
“把你放在母親屋裏,整日陪她說話解悶、做繡活的,也委實太屈才了些!”岑二娘自我檢討道:“怪我眼力差,埋沒了你這人才,也難怪你要改投我祖母門下。”
“二、二姑娘,”楊二嫂子再鎮定,也被岑二娘的話語驚得六魂無主,她強壓住心頭的慌亂,抬頭正視岑二娘,大聲為自己辯解:“不知是哪個殺千刀的,在您麵前這般汙蔑奴婢?”
“這麼多年來,奴婢始終跟在二太太身邊,一心為二房,從未出半點差錯。二太太病著的日子裏,奴婢衣不解帶地服侍她,就算自己都病得發高熱了,也不曾有半點疏忽。您怎可聽信小人的讒言,認為奴婢是奸細,如此踐踏奴婢的真心!這……未免,太叫人心寒!”
“嗬!”岑二娘不禁撫掌而笑,“一心為二房?真心?這真是本姑娘聽過最好笑的話了!我母親待你如姐妹,你為了區區一點兒銀子,就背叛她,謀害她的性命!”
“別否認!你那賭鬼丈夫楊二一下還清了欠吉祥賭坊的五百兩銀子的賭債不說,還有閑錢四處喝酒逛青、樓。還有你兒子,上月才進了麓山書院,聽說是你給書院的先生塞了大筆銀子,走了我祖母娘家侄子的關係,才將他硬送進去的。這些銀子加起來,數目可不小。這些錢是從哪兒來的,你再清楚不過!”
岑二娘對楊二嫂子徹底刮目相看,“想不到楊二嫂子你平時訥於言,一到關鍵時刻發揮出來的辯才,才真叫人震撼。你有這般急智和好口才,也難怪我母親一直被你哄著喝害她的猛藥,仍對你深信不疑。”
“甚至連我與父親,都被你蒙騙了。若不是父親看重母親,後來寸步不離地照顧她,一手為母親熬藥喂藥,讓你無計可趁。不然這會兒,我母親,早被你這毒婦害死了!”岑二娘說到這裏,也不顧鉗製住楊二嫂子的馮、李兩名婆子聽了這驚天秘聞,是何麵色,恨聲道:“我隻恨沒有早將你這毒婦揪出來,連累了母親!”
“姑娘!”楊二嫂子聽到這裏,終於驚慌失措,高聲大喊掙紮著要站起。
岑二娘厭惡地皺皺眉,看了眼那控製住楊二嫂子的兩個婆子。
那兩名婆子此刻心中正驚顫不已,她們這才明白,為何二姑娘要秘密將這楊二嫂子抓過來了。這等背主之人,落在二姑娘手裏,別想有好下場。她們此番捉楊二嫂子有功,二姑娘連這等秘聞都讓她們知曉,顯然是把她們當成了心腹。
馮李兩名婆子思及此,對視一眼,在二姑娘清湛有神的視線下,頓時提起全副精神,一個將楊二嫂子按到地下壓實,一個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不讓她發聲吵著岑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