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天,竟然已經冷成了這個樣子,墨綠色的葉子勉強地在樹枝上搖動著身體,灰黑色的天空裏滾著密密麻麻的積雨雲,仿佛下一秒中就要從雲中的縫隙滲出水來,心悅站在屋簷下,抬頭望望,這個時節燕子居然還在窩裏嘰嘰喳喳叫著,她在糾結著到底要不要裝把傘。第無數次搬家後來到的這座城市,並沒有什麼大的不同,連天氣都一模一樣,一樣的讓人憂鬱,但又不知愁從何起。

“心悅啊”奶奶心急地從廚房走出來“帶著點傘吧,這天氣說不準要下雨的”,說著遞過去一把黑中帶灰的長把雨傘,雖然時間久遠,但是它看起來依然像新的一樣。這是心悅5歲生日那年,哭著喊著求奶奶給買的20塊的生日禮物,那時候年紀小經不起一丁點兒的看不起,就算是被說是“沒有傘的孩子”這一點小小的輕視,對曾經那樣脆弱的心靈來說也足以是“毀天滅地”的打擊。盡管那時候還不知道,那20塊錢,足以夠她們娘倆吃兩天白米飯,所以她很少用它,可能打這把傘,就和下雨一樣讓她難過。

“嗯,我知道了”心悅接過雨傘,立在門邊上,回過頭攙著奶奶,“快進屋去,今天風大,晚上放學我早些回來,等著我做飯”。

“哎……。”奶奶咳嗽著,呼吸略顯急促。

心悅會心地點點頭,抓起剛剛放下的雨傘“桌子上的藥記得要喝,我走了”,說完抱了抱奶奶,然後向巷口走去。

奶奶扶著門框站在門口,看著那個瘦瘦小小的小女孩,如今,已經長這麼大了。

果然不出所料,南方一到這個時候,下雨就成了和吃飯一樣稀鬆平常的事,心悅有時候想是不是天上的織女見不到心愛的牛郎,每日每日以淚洗麵,流下的淚水變成了高仿珍珠,一刻不停地砸向地麵,啪啦啪啦,每一次落地都是心破碎的聲音。

雨點越來越大,地上的水坑漸漸溢出積水來,心悅本想快點跑去學校,但是此刻好像老天爺並不向著自己這一邊,第一天上學,不能太狼狽才好。

正當她準備打開手中的雨傘時,身後一聲大叫就像從天而降的一顆巨大隕石砸在了自己的頭上,讓心悅全身都跟著震動,“讓開!”她來不及回頭就被一輛幾乎飛過來的自行車撞倒了,“啊!”因為膝蓋砸到水泥地上帶來了的劇烈痛感,心悅不由得叫出了聲,然而當她再抬頭望去的時候,前麵那個騎著自行車的不知道穿著哪個學校校服的“肇事者”像閃電俠一樣消失在了拐角處,隻聽見遠方傳來一聲聽似玩笑又不是玩笑的,“對不起嘍!”。

怎麼說,這樣的事心悅似乎習慣了。她艱難地站起來,但突如其來的事故還是讓她原本就沉鬱的心情更加糟糕了,她一邊忍著疼痛一邊一隻手捂著被擦爛的淺藍色牛仔褲,另一隻手撐著傘,像一隻在雨中迷了路的獨臂狒狒,一瘸一拐地向學校走去。

這樣的下雨天,路上的人尤其少,來來往往高級轎車前麵的雨刷器繁忙地幫主人擦著玻璃,偶爾幾個濃妝豔抹的少女,踩著紅色綠色的高跟鞋不慌不忙地走過,細細的鞋跟“噠噠”地戳著地麵,激起無數還算好看的小水花,心悅看著她們也想著“優雅的人真是到死都是優雅的,除非天上下的是硫酸,否則像這種沒什麼威脅度的毛毛雨根本不足以使她們有所慌亂。”但是自己不行,眼看著還有半個小時就要遲到了,心悅就算是一瘸一拐但還是嚐試著加快了腳步。

“同學!”正當心悅幾乎艱難地以爬行的速度前進的時候,身後突然有人叫了她一聲“你或許……。需要幫忙嗎?”,心悅猛地一回頭,眼前出現了一個幹淨的男孩,“沒錯,是在叫我!”慌亂之中,心悅睜大了眼睛這樣想著……

她看著眼前的這個人,眼睛像可調速的視頻軟件一樣,以0。5倍速順暢地播放著眼前的畫麵,這張臉完全是青春的模樣,長長的睫毛隨著眼皮的一閉一合像扇子一樣溫柔地忽閃著,就這樣看著他,似乎也可以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濕漉漉的少年氣,“啊……沒……沒關係……謝謝你!”心悅突然下意識地捂緊了左膝蓋,心髒突然“撲通撲通”跳的很快,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緊張什麼,然後又轉身一瘸一拐地走開了……

幸好趕在上課鈴打響前心悅進了教室的門,半個身子幾乎都濕了,她迅速收起手中的雨傘,眼睛快速掃描著教室的每一個角落,終於她看到了教室右側牆角剛剛好的空位,便急忙走過去,坐了下來。同學們看著這張新麵孔,紛紛錯愕地看著她,心悅隻得低著頭,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跟那些剛剛來到自己生活裏的陌生人交流。

上課鈴打響了,心悅覺得比她以前學校的鈴聲好聽。班主任走進了教室,她昨天辦理入學手續的時候,跟著奶奶見過了她。但是心悅覺得今天的她比昨天更好看,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這麼有氣質的中年老師,確切地說,是中年女老師。在心悅待過的將近10所高中裏的班主任,無一例外全是接近半百的中年男人,他們要不“地中海”,要不幹脆連地中海都留不起,還真真是應了那句“聰明的腦袋不長毛”的靈驗。看著眼前這個長卷發,戴著黑框眼鏡的女老師,心悅第一次在陌生的地方稍稍有了些歸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