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已經決定好了,所以就算她們來,你的行程還是不能變。”
遠處,沉重的鍾鳴一聲接著一聲,正東正南兩個方向遙相呼應,來得比平時更加急促,於此同時從高樓的窗外看去,很多人的腳步也隨之加快。
鍾聲是巴布托尼亞城市的喘息,隻有在巨艦往來的時候才會敲響,越龐大的艦隊、越強大的主艦,鍾聲會越沉重、越洪亮,如同一次又一次強健有力的心跳,為市區注入源源不斷的新鮮血液。
“哦~”父子倆在走廊的盡頭駐足,老者正在叮囑什麼,被鍾聲打斷之後再提似乎覺得沒多大意思了,索性將注意力轉向歸來停泊的艦隊,“兩隻巨艦艦隊幾乎同一時間到達嗎,真是難得。”
相比於父親的隨意,兒子更加嚴肅而謹慎,思索了片刻才措辭回應:“南邊應該是東洲來的商隊,至於東邊的……能在這個時候到達的恐怕隻有兩天前從弗拉克帝國出發的那一支了。”
“嗬……兩天前,”父親嘴角掛著笑意,那是隻有身邊兒子才看得到的嘲諷,“皇室就是皇室,區區兩天的跨海峽航行也用得著巨艦承載——”收斂笑意,他眯起雙眼先看向南方,之後才左轉向東,“雖說是私人提前拜訪,但我們家族也不能怠慢,都已經準備妥當了嗎?”
“是的,剛剛安德森先生過來告訴我,總督府外已經安排好接送車馬直達碼頭,家裏麵也大致妥當,隻是……”
“隻是?”聽到意外的附加,父親相對於不滿更多的還是好奇,“隻是什麼?”
兒子湊到父親嘴邊,小聲說道:“今天是周六。”
父親恍然大悟,“哦,周六啊!再加上東洲那邊來的商隊也回來了……”他掌心磨了磨鑲在手杖上端的圓寶石,“罷了,晚上回來就好,就你我二人去吧。”
手杖點地,老人家心下決定,率先邁步走在前麵,年青的兒子緊隨其後,就這樣行進了一段距離,他忽然開口:“雅各布,別跟在我的後麵,到我身邊來。”
名叫雅各布的青年沉穩的臉上一陣恍惚,隨即回神,三步並兩步趕上父親來到左側,“明白了。”
——愛與光明同在——
巴布托尼亞,一座已經有百年曆史的貿易城邦,因為新航路的開辟而擁有無窮的潛力,在整個西洲已經擁有首屈一指的影響,大大小小港口中商船、艦隊往來絡繹不絕,即使是跨洲的大型巨艦艦隊也時常出沒。
每一支經曆了重重冒險跨洋而來的大型艦隊都會駛入巴布托尼亞的南港,然後大燈塔上的官員會親手敲響迎接的禮鍾,歡迎時隔一年甚至多年才歸來的英雄們,通知城市內各大商會、拍賣行們,並鼓舞著在這座貿易之都生活的每一位市民。
羅蘭德就是其中之一。
淩亂的金發下,一雙炯炯有神的酒紅色眼睛緊盯歸來的主艦,從它帶領其餘船隻從天際的海麵跳出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被深深吸引著,直到龐然大物側身停靠完畢,兩個小時在不知不覺間溜過。
——
從清晨起,羅蘭德穿著普通有略顯破舊的灰色麻衣,混在人群中,溜到角落,沿著僅一人寬的窄隙摸索著穿過毗鄰南港的波萊街區盡頭,來到聖梅爾斯大教堂和維切斯巨像塔的夾間角落,賊一般熟練地借助兩座雕飾砌紋的高聳石牆爬上高處,來到維切斯巨像基底,伏身在隔壁教士修女們虔誠頌唱聲的掩護下靜悄悄繞到正麵臨海的一側,也終於來到了南港區域內部
這是他五年前一次意外發現的秘密通道,通過這裏他可以不需要報備任何人便可以偷偷出入南港,也許是當年騰挪地方建造新教堂太急,在設計上考慮不周,兩牆之間意外地適合攀爬,再加上維切斯巨像下方因為服裝褶皺刻意保留的狹長凹痕,仿佛是世界專門為他設計出來的專屬通道,從巴布托尼亞市區到南港碼頭而不需要任何的手續或者對別人特別囑咐:一腳前便是到處都有髒亂水手的南港,一腳後又回到富麗堂皇的市區,前與後僅僅取決於他一個人!
趴在石像的正前方,濕涼海風撥弄著額前的金色發梢,太陽躍出海平麵,他瞪大雙眼翹首以盼,隱約看見了紅日下若有若無的黑點,起先以為是虛影,隨後黑點持續增加、放大,然後愈發實在、真實,接著頭頂上震撼的鍾聲轟奏,證實了遠方從西麵東洲歸來的又一滿載而歸的商隊,然後他看到在領頭旗艦的桅杆上一麵赤紅繡金獅的旗幟臨空飄舞,鋼鐵巨獸劈開平靜的海麵,海麵上甲板周圍產生的高溫風壓又將明明已經沸騰崩嘯的激流強行摁下,它凶殘的力量即使隔了數裏,依舊讓能看到的人為之屏息,然後心中湧起止不住的高興——看呐,這就是目前人族最偉大的創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