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滿樓裏罰人通常是在清早歇業以後,所有的姑娘丫頭婆子聚到後院,當眾宣布受罰者的所犯的過錯以及受罰數目,然後由王婆子和李婆子兩個執行。打板子是不許墊著衣服的,一來是怕衣服擋著看不清傷勢,萬一打重了將來留下疤痕,二來便是警戒,挨過一次打,恐怕這輩子都不敢再犯類似的錯誤了。
麥娘年紀小,掙紮哭喊了半天最後也沒能幸免。
“有些話說得,有些話卻說不得。還有些話不僅說不得,連聽也是聽不得的。”看麥娘哭得實在可憐,今天她確實也是被人連累,水若燃口氣不禁軟下來,“今天的事,不僅是你,連若紗也要引以為戒。幸而李管事隻是說你們幾個小丫頭犯了口忌,其他人也都吩咐下去不許再說。”
“好在你是那個在旁邊聽的,他們說你顧自繡花,恐怕那些話你也沒聽進去多少,不然我也難在媽媽那裏保你下來。”一席話說得麥娘平靜下來,哭了半天嗓子也啞了,邊抽搭邊要水喝,一會又說餓了。
到底還是個孩子,水若燃見狀淡淡一笑,“行了,折騰了一個早上,你們也都累了。吃完東西上過藥,都早點歇了吧。”
麥娘傷得並不重,在床上躺了一天半,就能蹣跚著下地了。師傅還沒回來,地裏的活也不用去做,若紗不在的時候,麥娘大部分時間還是趴著養傷。
第四天師傅回來,若紗扶著麥娘去上課。今天來的隻有麥娘和若紗兩個,倩雪茹雪傷得重,不過個十天半個月是來不了了。至於惜雪,據說是送到外麵去養傷了,要過些時日才能回來。
麥娘本來也是不用來的,不過她的傷還算輕,不想因此耽誤學業,加之她心裏記掛著向師傅請教繈褓上不認識的兩個字,便強撐著過來了。那女師傅見她如此倔強,便是站著也要習字,麵上不說,心裏著實欣慰。
這女師傅是常年在煙花之地教導女子的,閱人無數,一眼就能看出哪個姑娘是官妓哪個又是民間采買的。聽蘇老鴇說這丫頭是鄉下來的,可論姿色天賦卻同若燃若紗姐妹是一路人,隻是她自己還不自知。
不知道也好,女師傅歎口氣。若是不知道身世便沒有什麼過往,不用如困獸一般背負一生的仇恨。這樣想著,心內對麥娘又多幾分憐愛,自此便待她與別個不同。
麥娘正努力端著筆臨大字,聽到師傅歎氣,手一抖,紙上多了一點墨。
慘了,麥娘心裏不由暗叫,她這小身板這會可經不起折騰了。沒想到師傅隻是輕輕撫了撫她的後背,說:“你身子還沒好,累了就歇會吧。”
麥娘喜得謝過師傅,忙一點一點往外頭移動。她內急,想去茅房!
若紗眼尖,看她出去就明白怎麼回事了,忙和師傅告了罪,快走兩步跟上,“我陪你去。”
這丫頭,現在蹲不下去站不起來,一個人去了掉茅坑裏可不是玩的。
“若紗,你真好。”方便完了麥娘很不好意思,這幾天每次都要若紗幫忙,實在是過意不去。
“瞧你說的,都是一家子姐妹。不管怎麼樣都是希望你早點好的。”若紗說完,神情有些哀傷,“隻是惜雪……唉。”
“她不是去外頭養傷了嗎?”麥娘有些奇怪,但看若紗的神情,卻也猜到了八九分。
“你不知道?”若紗貼著她的耳朵,“你們挨打的那天晚上,惜雪就咽了氣了。蘇媽媽著人把她弄到後山去了,也不許人對外麵講。”
“什麼,那天晚上……她在我前麵,那會兒還能說話呢!”麥娘記得惜雪是第一個被打的,小臉慘白還哭著替其他人求情,想不到已經……
“噓——小祖宗誒,你可別喊出來,不然我們倆都完蛋了。就算姐姐知道了也繞不了我。”若紗壓低聲音,又趴到麥娘耳旁,“這打板子可有學問了,有些看著凶險,其實隻傷了點皮肉,有些看著沒什麼,實際裏麵都傷了,就活不了了。”
麥娘看著若紗,半天沒有吱聲。她明白了自己為什麼那麼快就可以下地走路,而其他人卻……盡管不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情,但仍然忍不住的滿心淒哀。
“走吧,一會兒師傅該說了。”若紗扶著麥娘回去,沒想到那裏已經有人等了她們好一會了。原來是小桃那裏來人說,王府裏有人要見麥娘。
王府?麥娘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來找人的嬤嬤見麥娘行動不便,她人又小,一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抬腳就走,麥娘一時囧得臉都燒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