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琉歌,有風溫柔擁抱你(1 / 3)

琉歌,有風溫柔擁抱你

青空之遠

作者:朱熙

【文章內有日文,排版時注意字體哈。】

愛的小號外:從這期開始,柏茗小朋友要開始啟用新筆名“朱熙”咯,走過路過,求多多關愛。而關於改名的事情,在新書《藏身孤星的你》後記裏,都有交代噠。號外播報完畢,開始看故事。若你看過《東京愛情故事》也許你會更有共鳴,若沒有,那麼,去看看吧。

如果那天那時,那個地方。

我沒能與你相遇。

晚安

琉歌從山手線出來,站在人來人往的上野站中央改劄口,忽然想起那人曾經最愛的赤名莉香。

眼眸清亮,笑容明豔。活潑自信的樣子,仿佛永遠不會老去。

多麼像東京。

琉歌自己是沒看過《東京愛情故事》的,卻因為那個人的癡迷,而對劇情知曉了個八九不離十。那人置琉歌這個正牌女友於不顧,執意將莉香視為最完美的夢中情人。琉歌討厭悲劇,然而那人覺得《東京愛情故事》的結局很好。他說,莉香不是完治生命中的女主角,卻是東京的女主角。

等我什麼時候去了東京,能不能在街頭碰到莉香啊?他撐著腦袋做白日夢。琉歌記得自己當時潑他冷水——十幾年前的電視劇啦,再等你去東京,莉香早就變成老太婆啦。他聽了哈哈大笑,沒再說話。

琉歌今年二十三歲,來東京半年。成績優異的她,畢業時收到幾家大公司的Offer,偏偏選擇了其中條件並不十分優渥的日企。入職後不久,公司計劃擴大東京辦事處。琉歌主動舉手:“我去。”琉歌工作能力很強,可惜不會日語,主管再三考慮後,讓琉歌半天在辦事處幫忙,半天在語言學校上課。

這麼一來便是雙倍的忙碌辛苦。

十二月初的東京已經很冷了,夜裏風刮得厲害。上野站外常有彈唱的年輕人,一把吉他、一台音響,在寒風中唱得滿頭大汗。果然是年輕人啊,琉歌有些佩服他們的活力。每晚從語言學校回家,經過這個車站口,久而久之她也發現了些規律。年輕人們默契地安排了檔期,每周二、四是個黑長直發的素顏女孩,周五是個絡腮胡胖子,雙休日則是一支清唱組合。

至於周一和周三——

將圍巾拉高至遮住口鼻,還是被男生一眼認了出來。他剛好唱完一曲,一隻手握著吉他,另一隻手興高采烈地揮舞著:“琉歌姐!”有幾個正駐足聽他唱歌的路人,見了他這興奮的樣子不禁好奇地回頭,而後露出會心笑容:“女朋友也來看你表演啊?很幸福嘛。”男生撓著頭嘿嘿笑,琉歌按捺住揍他腦殼的衝動,快步走過去:“‘嘿’你個頭啊——”扭頭看見音箱上的塑料盒,“又做了新的CD?”

男生立刻得意起來:“YouTube的收藏數超過兩千啦,我要獎勵自己!封麵和歌詞本是請同學設計的,沒花什麼錢。對了琉歌姐你拿一張!不用掏錢啦就是送你的!”

但琉歌還是將一千日元紙幣壓在音箱上。

“量力而行。你老媽也沒給多少生活費吧。”

吉他霎時間變得千斤重似的,男生頹然垮下肩膀。他消沉的樣子卻逗笑了琉歌。琉歌拍拍他腦袋:“天冷了,早點回去。”然後將圍巾又捂緊一些,抬起手,“晚安。”

我要變成風

琉歌與這個男生,是兩個多月前在上野站口認識的。

那時她剛學完半冊日語書,剛與辦公室的同事們混了個臉熟。連日早出晚歸導致嚴重的睡眠不足,一心隻想百米狂奔回家睡覺。若非男生初來乍到的青澀模樣太過顯眼,她本不會注意到他的。看似自由的街頭彈唱其實自有一套規矩,哪個出站口、什麼時間段是誰的地盤,大家共享著不成文的默契。偏偏這冒失鬼,以為一把吉他就能自由地走天下,擅自占據了絡腮胡胖子的領地。胖子可不是好說話的主,三拳兩腳就把男生趕到偏僻角落的垃圾桶附近。男生被揍得滿頭包,吸著鼻子可憐巴巴地把家當重新擺出來。音箱上架一塊簡陋的紙板,上頭寫著“津奈木初(つなぎはじめ)”。

字真難看啊,琉歌心想。

目睹了這場雷聲大雨點小的地盤爭奪戰,她覺得挺有意思。因此即便困倦得站著都快睡著了,琉歌還是耐心等男生調完音,唱了一首。

出乎她意料的,與初次占地盤的忐忑緊張模樣不同,男生唱得很好。十八九歲少年的清亮嗓音,當然唱不出小田和正沙啞沉穩的浪漫感覺,卻別有一分令人心動的熱誠。他唱的是《突如其來的愛情故事》。

《東京愛情故事》的主題曲。

“我要變成翅膀/始終守護著你。”

“我要變成風/溫柔地擁抱你。”

琉歌聽男生唱完了,近乎無聲地給他鼓了掌。夜深了,位置又不好,男生的聽眾隻有琉歌一人。他很不好意思地抿一下嘴唇,露出兩個酒窩。琉歌朝他笑笑,轉身要走,男生卻追過來,手裏拿著他簡陋的紙板:“那、那個——你是我的第一位聽眾,也是第一個給我鼓掌的人。能不能——”

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琉歌明白了他的意思,在紙板背麵寫了。“琉歌”二字是有對應日文讀音的,男生跟著念:“ルカ(ruka)?”然後笑得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叫我阿初就行——謝謝啦,我會記得你的!”

不過一次萍水相逢,琉歌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後來她偶爾見到阿初,發現他漸漸在上野車站口立足,與絡腮胡胖子握手言和,獲得了自己的時間段和地盤。他總是唱同一首《突如其來的愛情故事》,她很想問,在東京街頭唱這麼老掉牙的電視劇主題歌,真有人願意聽嗎?但男生顯然是不太在意這個的,抱著吉他自我陶醉,一個人唱得興高采烈。

他們真正有所交集,是又一段時間過後。辦事處晚上聚餐,而琉歌下班後趕去上課,下了課匆忙參加二次會,一直沒找到時間吃飯。同事們太熱情,拖著中途來的琉歌加入戰局。十幾杯冰啤酒空腹灌下去,等她忍耐過電車運行的十幾分鍾、搖搖晃晃走出檢票口,已經疼出了滿頭冷汗。

隱約聽到熟悉的歌聲。

琉歌扶住欄杆努力撐著身體。即便如此,漆黑還是突如其來地蒙蔽了她的視野。

向前栽倒下去。

“如果那天那時,那個地方/我沒能與你相遇。”

“我們將永遠是無緣的/兩個陌生人。”

醒來時天色已熹微,睜眼最先看到熟悉的天頂。是她自己的房間,琉歌鬆了口氣,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是昏倒了。肚皮溫溫熱熱的,伸手摸到一片暖寶寶。可她到底怎麼回來的?披著床單起身,在房門口絆到什麼東西。

低頭瞧見了睡得四仰八叉的人。

男生被她這麼一踩,在睡夢裏吃痛地咧嘴,迷迷糊糊爬起來。“噢琉歌姐你醒啦。”過於自如的態度讓琉歌啞了半晌,“你怎麼在這裏?”

阿初送她回來的。

不是特別讓人意外的答案。

“雖然失去意識了,歸巢能力還是很強呢。思維特別清晰地給我指路,簡直有點嚇人……”琉歌被說得漲紅了臉,抓起抱枕扔過去。阿初接過,順手塞在腦袋下,顯然還想睡。琉歌狠心把救命恩人拖起來:“我七點就要上班,快去洗臉!”

男生神情悲愴:“哎?!可我上午沒課啊——”

對他還在上學這件事感到意外。一問才知道,阿初才十九歲,老家在北海道。年初,他為了完成母親的夢想而獨自來考東大,無奈落選,如今正在東京上補習班,準備明年重考。琉歌吃驚地瞪大眼睛:“東大?!你?”

“不像?”

琉歌非常誠實地點頭。她一直是近乎書呆類型的優等生,認為學音樂或美術的都是頭腦不好想要借此逃避高考的家夥。阿初歎口氣,又撓撓頭:“其實沒錯啦。老媽當年沒考上,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也不想的。”

阿初喜歡吉他,夢想是組建自己的樂團。但他那嚴厲的母親,想法與琉歌異曲同工,堅決反對。因此能夠獨自留在東京,即便要上補習班,阿初也是很高興的。他背著母親開始街頭彈唱,還偷偷把自己的翻唱視頻上傳到YouTube。“你用YouTube嗎?收藏一下我嘛。作為交換,你可以點一首喜歡的歌——”

“你已經唱了。”

“嗯?”

“我最喜歡的歌,你已經唱了。”

東京的秋天太過漫長,最後一枚黃葉終於在無風的清晨靜靜落下。天色明朗,一片幾近透明的藍。那就唱一首我自己寫的歌吧,很久後琉歌依然記得非常清晰,阿初突然這麼說道。

多謝關照

他們之間形成了很奇妙的關係。算不上朋友,卻早已不是陌生人。有時琉歌會給唱得口幹舌燥的阿初捎一杯熱咖啡,暴雨頻仍的十二月,阿初也會直著嗓子衝淋濕的琉歌叫:“我帶了傘。等我一會兒啊,我送你回去——”他們從未交換過聯係方式,但琉歌知道,隻要周一和周三的夜晚,她走到上野車站前,就必定能見到阿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