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棄沒有想到通往七花堂的密道竟然會在無塵軒.
姬冰將他和小姿領到那片破落的古屋前,一路上他忽而覺得野草和七花堂還有護衛周室的秘密家族間似乎有著某種連係.自在陰晉見到蘇紫妍會"靈兮訣",他心中就一直隱隱感覺蘇紫妍似乎就是秘密家族的人.蘇紫妍對七花堂和野草熟悉至極,而姬冰作為野草主人的女兒,對七花堂似乎也很熟悉,甚至連這條通往七花堂總駐地的秘密通道都知道.這三個門派之間千絲萬縷糾纏不清,到底有著什麼樣的特殊關係?
"吱呀"一聲,門被姬冰輕輕推開.秦棄審視著眼前的這座牆壁斑駁的屋子,並沒有發現和其它的古屋有什麼區別.姬冰回頭看了他和小姿一眼,淡淡道:"這條密道久已沒有用,具體通向哪裏我也沒有試過.不過據密檔上說,它通往的應該是七花堂的腹心位置."秦棄心裏一動,對她話裏的"密檔"二字產生了興趣,然而卻不好突兀地問她那是什麼密檔.忽聽得身後小姿低聲地道:"姑娘,我可不可以有個請求?"
姬冰漆黑的眸光黯淡了一下,似乎知道她要說些什麼,淡淡地道:"不可以."將倒在牆角亂七八糟的一堆瓦礫用劍拔開,便露出了那下麵雕刻著花紋的方磚.小姿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氣終於又道:"姑娘,你聽我說一句話好不好....."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我不想離開你,你為什麼一定要趕我走呢?若是我伺候得不好,你打我罵我都行,可是我求求你,不要趕我走啊......."
"我決定的事從來就沒有改變過."姬冰臉色淡漠,並不看她一眼."你再多求也沒有用.秦少俠,麻煩你幫我把那塊方磚搬開――"秦棄將劍在那塊雕花方磚四圍劃過一遍,見其間結構果然很鬆散,掘開一個下手處,將那方磚搬到了一旁.方磚甫一搬開,裏麵便飄出一股潮腐的氣味來.秦棄凝目看了片刻,見得裏麵居然臥著一隻奇形怪狀的銅龜.心道,這敢情就是那密道的機關.
果然看得姬冰蹲下身去,在那銅龜旁檢視了片刻,雙手便環住了那已生了些許銅鏽的龜殼.沒見她怎麼用力,麵前的牆壁就有了反應.地震般,一陣低沉的轟隆聲響起,刹間那木質的斑駁牆壁顫抖起來,粉屑木屑紛紛下墜.不過片刻的功夫,牆壁的表層便裂了開,露出裏麵一閃大開著的巨大石門.姬冰緩緩站起身,轉過身來看向秦棄."你的事,我已經幫過忙.我托付的事情,你......"
"你放心."秦棄看了小姿一眼."隻要我還活著......我會把她送回她的家鄉."姬冰皺了皺眉頭,歎了口氣:"或許我所托非人.事實上,你的麻煩也不少.隻是......此刻我也沒有其他的辦法,除了拜托你,這裏再也沒有其他的人."秦棄道:"你放心."看了看身邊紅著眼圈的小姿,輕輕道:"我們走吧."
"等一等!"姬冰卻忽而叫住了他.秦棄回過頭來."不知姬姑娘還有什麼事?"姬冰從懷裏緩緩掏出一卷白絹."你的劍術不錯,我想如果你學了這上麵的武功,你的功夫會更進一步."秦棄一怔,將那卷白絹接過看了一眼,心神大震."靈兮訣?微儀訣?這.....如何全部是秘密家族的功夫?"
"武功是天下的,而並非是為某一個門派專有."姬冰淡然地看著他."管它是什麼家族的,隻要它對人有好處,我們就可以學.況且如今你是用它去救人,並非是用它去殺人.隻是我要提醒你的是――這兩種武功,在江湖上已經失傳很久了.你不要用得太明顯,讓人發覺的話,你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秦棄好半日回過神來,點頭道:"我會記住你的話."姬冰道:"那麼你們走吧.我會幫你們善後."
"等一等."秦棄卻忽而想起了一事,探手從懷裏摸出那塊野草金令."那日藍煙將這塊令牌給了我,我留在身邊也沒有用處,你是野草中人,這個就交給你吧."姬冰淡漠地掃了他手心的金令一眼,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任漠既然叛出,野草也就沒有了金令殺手.這塊金令,已經沒有任何的用處."她似是有些疲憊般,搖了搖頭:"萬事都是盛極必衰,我們野草的盛世已經過去了.野草造成的殺戮太多,如今....如今報應或者該來了."
她蒼白的臉色上隱隱閃過一絲哀楚,秦棄的心也就隨著她幽幽的語聲無由地沉落了下去.進得密道前的最後一刹那,他腦子裏竟又浮現出了那夜祭場上她歇斯底裏的尖叫的情景.這裏到底曾經發生了什麼事,竟讓一個原本應是善良的女子變成了如今這樣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這一刻,秦棄心底無由地湧起了一些哀憐.
密道並不是四麵都封閉的,不過是借助險要的地形,利用荒草屏蔽出的一條長長通道.四麵的山岩上,隱隱透著些天光.秦棄走在前麵,小姿默默地走在後麵.她原本是個喜歡說笑的女孩子,但是離了姬冰後竟是沒有再說一句話.秦棄偶爾問她幾句無關緊要的問題,她也隻是含糊地應著,與在無塵軒和他肆意地說笑的那丫頭小姿簡直是判若兩人.
不就是離開了姬冰嗎?也沒有必要這麼傷感.秦棄隻覺女孩子的心思真讓人費解,幹脆也懶得說話,一路默默趕路.
兩人一前一後,直到行到了天黑,那條密道竟是還看不到盡頭.秦棄暗地裏算了算自白鹿村到焦地的日程,估計從這裏到焦地那裏再快也還需要一天的時間,回頭看到小姿滿臉疲憊,便止了步子,找了塊幹淨的岩石坐下來歇息.小姿默然地將幹糧袋遞給了他,秦棄瞧得她臉上隱約有淚痕閃現,不由驚道:"你.....你如何哭了?"
小姿別過了臉去,輕輕道:"我沒有哭."秦棄凝看了她片刻,笑了笑:"還說沒有哭,我都瞧見你的眼淚了.有什麼事你就和我說,若是我幫得上你,決不會推辭."小姿抬頭看了他一眼,用衣袖將眼淚擦了."秦爺.....秦爺此話當真嗎?"秦棄點頭道:"自然當真,我沒事何苦騙你呢?"小姿咬了咬嘴唇,聲音低了下去:"那麼,秦爺可以送我回無塵軒嗎?"
"回無塵軒?"秦棄驚了驚.小姿看他滿臉訝然的樣子,目光一黯."我早就知道你不肯....."秦棄道:"我並非不肯,隻是你要我送你回無塵軒,我總得知道原因吧?"小姿抹了抹眼淚."我感覺姑娘出事了!"秦棄身軀一震:"出事?她會出什麼事?"
小姿低了頭,輕輕道:"昨夜,我發現她情緒有些異常,就特別留意了她.我發現.....我發現她在整理一些卷宗典籍.那....那些東西,有的被她埋在了地下,有的被她給一把火燒了.而且.....後來她又去了武庫一趟...."秦棄道:"這又如何?"小姿身軀微微一顫:"武庫裏是她以前收集的一些邪門的兵器.她收了那些兵器之後,把它們一股腦地都鎖在了那裏,從來沒有用過.可是.....可是昨夜,她....很仔細地挑選....."
"挑選邪門的兵器?"秦棄心中顫了顫.想起了姬冰和他說過的話.
――這裏馬上會變成一座廢墟.
――我就要離開這裏了.我要去辦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想,這對我來說,或許是一個良心上的了結.
想到她說這些話的淒幽表情,醍醐灌頂般,秦棄陡然間打了個激戰,"莫非.....莫非――她是想自尋短見?"
"自尋短見?"小姿一陣哆嗦,霎時呆了."姑娘平日裏常說,無塵軒那裏住的都是冤魂,所以她經常割腕放血,用自己的血來祭奠那些亡靈.她....她說這一切都是她的過錯....."小姿的聲音裏已經帶了哭音."她怎麼這麼想不開――這一切根本就不是她的錯!"
"你別急....."秦棄最見不得女孩子哭."這隻是我的猜測.這樣吧,你要是實在放不下姬姑娘,就回去看看.還好你們姑娘說允葉現在暫無危險,我就陪你去一趟."
不過才一天一夜的時間,無塵軒竟是成了一片灰燼.秦棄和小姿趕到時,看著漫山遍野尚且冒著輕煙的廢墟,皆是驚懼得無複以加.目光在那燒焦燒糊的土坯瓦礫上掃過,小姿的身子刹那間軟了下去.秦棄驚駭異常,眉頭擰成了一個結,在廢墟間來回奔走了幾遍,看著四處彌散的煙霧,卻是陷入了沉思.
去武庫挑兵器?――廢墟?姬冰到底出了什麼事――莫非....莫非真是.......
他抬眼看向廢墟上一輪幽亮的月輪,輕輕呼出一口氣,此刻隻覺眼前的月影似乎也變得撲朔迷離.......
又是一個月明之夜.
焦地的人們,在這樣的夜裏早就安睡了.城中黑燈瞎火,一片冷寂.而這一刻焦地的城郭下卻頗不安寧.月影下,十幾條黑影鬼魅般地在城頭上一閃而過.刹那間,便有一聲低低的呼哨自城牆內響起.那呼哨聲轉瞬消失在城裏深巷的深處時,十幾條黑影早就去得沒有了蹤跡.
這一切卻被剛剛潛入焦地的秦棄收入眼裏.雖說那密道可直通七花堂的腹地,但他心底終覺不甚踏實.將小姿安頓在城外的一個莊子上,他獨自一人來了城中探點.進城不久便撞見了這批黑影,他心裏頓時有些犯疑.
這批人鬼鬼祟祟出現在七花堂的總駐地,顯然並不是七花堂中人,否則光明正大行事就可,不用這麼躲躲藏藏.而非七花堂的人竟是成批出現在這裏,對七花堂來說,隻有兩種可能――若非是七花堂的朋友,就是七花堂的敵人.不然這樣一個小小的城池,如何一時間來了這麼些高手.這段日子他所碰上的都是一些叫他猜不透的人和事,此刻他幾乎想都未想就跟躡著那些人入了深巷.
巷子裏也是一片黑漆漆,青石板鋪就的長巷甚是狹隘,路的兩旁被延伸的屋簷給遮擋住,連月光都沒有辦法透進來.秦棄自認為輕功沒有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並不敢跟進太近,隻憑著這些日子積累的跟蹤經驗隨在他們的百步之後.幸得他修習"微儀訣"小有所成,耳力比起往日更進了一層.聽得那批人的細微腳步聲徑自到了巷子深處的一扇門戶前.片刻便有衣袂飄灑的聲音響起,顯是眾人已經越牆而過.
在那扇門戶的高牆之下凝聽了片刻,他正欲也翻牆過去,卻忽而聽得一個聲音道:"小人吳護叩見宋爺."這聲音聽得耳裏異常清晰,秦棄感覺它近在咫尺,不由一陣心驚.然而片刻想起了自己所習的"微儀訣",莫非是這一路的追蹤,自己心神皆是處於全神戒備的緊張狀態,內力遊走不停,不知不覺間已是將微儀訣化入了自己的念力?然而此刻他已經無暇去想這些,站在高牆之下,隻是思索著那叫吳護的人稱呼的那個"宋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