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瘋了,要瘋了,這不是一時半會的感受,是十六年來一直備受折磨的一種情緒,情緒的始作俑者,我的母親。
我不知道別家的母親是怎樣對待孩子的,從小我就喜歡趴在窗欞上看被母親抱著、牽著、寵溺著的小孩子,幻想能和他們一樣,過一種無憂無慮的生活。
每次我的遐想正絢爛的時候,母親的斥責聲已開始縈繞耳邊。哎!我隻能乖乖的回到一個巨大的,擺滿書籍的黑色大木桌旁,繼續我博士般的苦讀生涯。
母親是個執著的學者,她輝煌的學曆在身後貼了滿滿一牆,我可憐的爸爸,愛上母親變成他一生的錯誤,成了母親改造的對象是他一生的悲哀,在母親堅持的閱讀海洋裏掙紮了四年,終於在一個無風無星的夜晚拋棄我們逃得無影無蹤。(對他這樣的行為我並不怨恨,因為我深深的理解他)
這個失敗並沒有打垮我驕傲的母親,相反她將更多的精力聚結到我的身上,我,林夕煙,一個沒有上過一天學的小女子,讀了上千本書,從天文到地理,從遠古到近代,從動物、植物、自然到人類,音樂、繪畫、甚至於冷僻的算術、醫學、考古、易經八卦、命格相說我都初窺端倪。我從書本中獲得知識,在電腦報紙電視新聞中了解世界,結論是我的社會經驗為零,理論知識豐如車船。
在氣勢懸殊上,我顯然是弱者,還有幾千年的孝道觀念,我也不能直接忤逆我的母親,對她宣戰更不可能,嚴格的說我一直處於順從的位置,我順從讀她讓我讀的書,順從背熟她要我背熟的知識點,我在她眼裏是聽話的乖乖女,隻有一點,她從來不知道,很多知識我早能融會貫通靈活運用,但在她麵前我隻表現出一副死讀書的樣子,讓她時不時的搖搖頭,不得不將培訓計劃一改再改。這也算我對母親暗地裏的宣戰。
瞪著桌上幾堆如圓柱般高的書籍,先是將自己的感興趣的菜肴烹調書籍翻了翻,再看了看《社會心理學》,其中“直腸耳朵疼”的個列吸引了我,這個案例是說:醫生命令對右耳感染的病人往耳朵裏滴藥。在處方上,醫生把“滴如右耳”寫成了“滴入直腸耳朵”。看到醫生處方後,順從的護士把所要求的藥滴入了順從病人的直腸裏。看完後我哈哈一笑,很快聯想到自己,這種盲目服從似乎正是我目前的狀態。
接下來,我還是按照母親布置的學習任務,拿出一本《中醫脈絡學》,翻到需要背誦的一頁,機械念道:“十二經脈:手太陰肺經、手厥陰心包經、手少陰經、手陽明大腸經……”隻一會功夫我就便被那枯燥無比的經絡文字弄得焦頭爛額,而幾分鍾前的《心理學》在這一刻也發揮了主觀暗示的功能,我十六歲的叛逆終於爆發了,我大叫著跳起來,手臂一揮,將書掃落一地,接著用腳在上麵踩了無數個腳印。
這個時候,做虧心事時特有的敏銳讓我聽到院門沉重的開啟聲,長年的壓抑讓我莫名的恐懼,我本能的推開半人高的窗戶,象一個訓練有素的運動員跳了出去。
屋外有我最喜愛的棗紅馬,那是母親唯一容忍我的奢侈,是讀十本最討厭的書換來的代價。我給它取了個平凡的名字:大棗。
我的家背靠青山,是山腳下一幢象農場別墅式的建築,這是母親作為傑出學者物質上的驕傲。她常說這是知識帶來的財富。我想它是漂亮的,既有歐式風情,也有中式情懷,它的設計也是別具一格,莊嚴中透著肅穆,寧靜中暗藏活潑,整個建築線條清晰流暢,處處可見功力。雖然我足不出戶,但對建築的鑒賞能力不亞於任何一個資深建築家。從我七歲搬到這裏,就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我不知道我家是否富有,我隻知道我從未為衣食住行操過心。母親拒絕所有能流出鮮血的動物,這源於父親的叛逃。大棗是個列外,可以說是母親教學上難得的妥協。而這大棗是我唯一的娛樂項目,達到母親學習要求一次,我就能騎著大棗在山裏溜達一圈,當然隻限於平坦低矮處,時間也隻能是三小時以內。
這些年,我能到達母親要求的次數很少,算一算大概有12次。不過這十二次也足夠讓我馬術精湛,母親因此曾不吝嗇的讚揚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