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過去,新草已經長成綠油油的草地,風淩國軍隊的營地,卻是一片沉寂。
立馬高崗,白義凝望著遼遠天空,身心俱疲,整個人如墮冰窖,絲毫感受不到初春暖意。
對於大軍戰場,白義有一種天生的第六感。此次,與雲國大軍相持近兩個月,雲國軍隊竟沒有一次真正的正式攻堅戰,隻是派出小股輕騎不斷騷擾。
白義心裏明白,對方這一定是在等著什麼。可是他們在等著什麼呢?
如今風淩朝政,全被蓋默這個敗類把持,自己手裏隻有這幾十萬大軍,與雲國軍隊在此對抗相持,不知還能堅持多久?朝廷幾次催自己回去述職,可是這個節骨眼上,述的什麼職!故而白義幾次推遲,遲遲沒有回淩雲城。
朝中又傳來消息,蓋默越發不可一世了。進來,白義幾乎夜夜不能成眠。每晚看著連綿軍燈在稀疏的星光中沒入朦朧曙色,聲聲刁鬥在淒厲的號角中陷入沉寂,白義卻還在初春的嫩草地上遊蕩者。
桀驁不馴的白義雄霸軍旅一生,第一次嚐到了四顧茫然走投無路的無奈。假如雲國大軍能死命攻堅,也能讓他痛快淋漓的血戰一場。如此,白義的心裏,或許還會平靜許多。畢竟,將軍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也是一種壯烈歸宿。然而現如今,雲國軍隊偏偏不戰又不退,就如此這般耗著你,要活活窩死這幾十萬風淩大軍!
長歎一聲,白義眼睛慢慢閉上。雲國六十萬大軍遠征,雲國竟然能堅實支撐這六十萬大軍遠道滅他國,後續軍需源源不斷,就這一點,就不是風淩可以望其項背的!
三十餘載戰場閱曆,彪悍的白義從來都是製敵,而非受製於敵。但是此次,白義眼睜睜看著手下數十萬大軍不能挪動半步,眼睜睜看著說不清是雲國還是風淩國還是同時由兩方甚至多方掘成的深深泥沼將自己和整個軍隊拖得動彈不得,直至沒頂窒息而又無力掙紮。
徒擁大軍而隻能無可奈何的等死,白義身上泛起的陣陣冷意,並非恐怖,而是悲涼......
“大將軍,陛下特書!”副將策馬而來,臉上竟隱隱有興奮神色。
“大將軍,陛下派了特使前來,說要與大將軍商議糧草事宜。”副將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興奮,是啊,自從來到邊關,糧草就從來沒有充足過。最近幾日,更是每日都勒緊勒褲腰帶,就是要省點口糧出來。這個時候,特使來,明說了就是為了糧草的事,如何能不叫人興奮?
白義的眉頭卻皺的更緊,終歸一句話沒說,揚鞭抽了一下坐下馬兒,朝著軍營中奔去。
風淩國皇帝派來的特使,正是付博。付博對著白義行了禮,站直了身子宣讀聖旨,果然--
聖旨上的意思,就是如果白義不回去,大軍就休想再拿到一粒軍糧。
白義站起身來,拄著那柄數十年不曾離身的長劍,平靜的一揮手道:“副將莫新,執掌軍務。”說完,白義對著滿帳大將深深一躬,一轉身大步糾糾出了帥帳。
嘩啦一聲,大將們都出了帥帳,人人淚光,人人無言。便是風信君與其部下,也是同樣的熱淚盈眶。
白義沒有說一句話,再次對著眾將軍深深一躬,翻身上馬。一舉馬鞭,就要去了。
“大將軍稍待!”莫新驟然前出,橫在白義馬前。
白義蜷著馬看著莫新,臉色平靜的有些麻木。
“諸位將軍!我等隨大將軍一同會淩雲城!向陛下請戰!”隨著莫新的吼聲,大將們哄然一聲爆發,願隨大將軍請戰的呼喊聲在山穀中蕩出陣陣回音。
付博看得大急,厲聲喝道:“國有國法!陛下召大將軍商議會戰與軍需之事,何有擁兵前往之理!你等要反叛麼!”
“呔!你這個小人!”大將們被激怒了,一聲怒吼蜂擁搶來圍住了付博。
風信君此時站了出來,一步搶到付博身前高聲喝道:“稍安勿躁,都聽我說!殺死付博事小,牽連大將軍事大!大將軍既已奉命,自家部將卻殺了陛下的專使,大將軍如何對陛下交代!陷大將軍於不忠不義,我等有何好處!依本君之意,聽憑大將軍處斷如何?大將軍不去淩雲,我等擁戴,大將軍去淩雲,我等也擁戴!”
大將們紛紛攘攘終於彙成一片:“好!聽大將軍說法!”
“諸位,”白義不得不說話了,“我軍久困在此,糧草將盡,援軍無望。退不能退,進無可進。若無舉國抗雲國之勢,則我軍必敗!白義畢生征戰,不曾窩過一兵一卒,而今卻要活活窩死數十萬大軍!心下何安也!將軍百戰,終歸一死。而今陛下有會戰之書,這是我軍唯一的出路!惟其如此,縱然刀山在前,白義死不旋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