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請說。”
“如果我答應治愈他，你願再次回到天界，再次回到你的家麼？”
“這……父王可提其他條件麼？恕女兒不能允諾。”
“不妨告訴你，他現在如若再不醫治，連我也救不了他。”
“難道真的，不能再有其他的選擇了麼？”
“你應當清楚，你的記憶迄今為止還是零碎的——別用那樣的眼神看我，我沒有介入這件事。你的記憶沒有恢複，出乎我的意料。所以，要換條件便換罷。
“我可以幫你完全恢複記憶，同時治愈離寒。可是，我會封印你作為公主的一切特權，法術僅限於你原先的水準，你願意麼？”他準已看透我的心思了。知子莫若父，此話果然不假。
“當然，隻求您能救他一命！”興許，天帝對萊伊的愛，誰也無法讀懂。原來的萊伊不懂，現在的我，依舊無法讀懂。
“既然你決意如此，我也不再強求。他中了靈淵蠱。
“雖然靈淵蠱是蠱毒中毒性最弱的一種，但中蠱者愈晚察覺，病情便會愈加嚴重。照他的狀況來看，恐怕蠱毒積聚已有兩三個月之久了。
“罷了，說這些也無用。要將他體內的蠱蟲取出，還需你的相助。”
“怎麼說？”
“倘若我要將蠱蟲取出，必須在他昏迷不醒的狀態下進行。否則一旦他感覺到痛楚，蠱蟲便會再次回入他的體內。機會隻有一次，就看你能否把握住了。”
“這麼說，隻要我配合好，他就必然無恙？”
“沒錯。”父王將離寒的軀體轉移到了蓮池中央。霎時，他被綻放的白蓮所簇擁。平淡而恬靜的淺笑，含著一切皆如身外之物般的清雅。
“萊伊，記住，點到即止，掌握分寸。”父王善意的提醒，我若說心中毫無一絲動容，便是違心話了。也許，他太了解我前世的性情，更甚者，他把我的心思也完全猜透了。
“明白。”離寒之前已熟睡，繼續讓他進入昏迷不醒的狀態，可行性便會增大。
我忐忑不安地喃喃念咒，心中那根弦一直緊繃著，不知何時才能放鬆。
“別慌，注意集中精力。”父王的眉宇間含著一抹憂愁：“看來，萊伊已將他視為生命中的一部分了。我雖不反對她的抉擇，可是，她這麼做，恐怕日後勢必要經受嚴峻的考驗。
萊伊，不是父王不肯幫你，是天意如此。上天注定你遇上他，注定你和他有必然有段糾纏不清的情愫。父王，愛莫能助……”
父王的話令我不安的心逐步平複下來。我開始集中自己所有的精力於離寒身上，他也隨之進入理想狀態——昏迷，失去知覺，但仍維持正常情況下人體所必需的機體功能。
“放寬心——至少為了你的執念。”父王不善言辭，但字字珠璣、一語中的。透過表象，洞悉其所暗藏的本質。
父王說的沒錯，我自始至終都是為了自己的執念而付諸行動的。對於離寒，昔日，平淡如碧波秋水；今朝，歡喜如風花雪月。他，便是我的執念，我一生所追隨的人嗬！
“可以了，萊伊。”待父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方才小心翼翼地將法術一點點收回，生怕傷著離寒。
父王從容自若地走進離寒，口中不知念的是何咒語，直覺告訴我，似乎與一個古老的傳說有關聯。
之後，父王的周身閃耀著金色奪目的光芒，一條形狀扭曲古怪的蟲從離寒的體內取出——這便是靈淵蠱的蠱蟲罷。
當蠱蟲化為土灰之時，離寒的蠱毒便就徹底根治了。
此刻，難以言喻的激動與歡喜如潮水一般湧上心頭。父王其實並不如表麵看上去那麼冷漠，隻是他將自己的全部情感掩於心中罷了。
他道：“你若執意隨他去，也罷，我尊重你的抉擇。”
“多謝父王！”離寒久病初愈，我自是不敢讓他受舟車勞頓之憊，幸好父王安排周詳，命冥王奧修斯護送我們至人界。否則以我一人之力，恐難如此輕鬆地抵達人界。
回至人界，已是申時了。
一路上，冥王奧修斯一言不發。待至借宿的客棧，將離寒妥當後，我想，是該向他道歉的時候了。
於是我道：“冥王殿下，之前萊伊多有冒犯，望見諒。”
奧修斯嘴角微微上揚，他道：“先前非你之過，是我奉天帝之命設障阻攔你的。”
“是麼……”奧修斯與我本無宿怨，故而若說他待我不善是因個人恩怨，便似乎太過牽強了。所以，想必也並非他本意。
“也許我當告訴你一事——明日便是天後加冕典禮，候選人是水族首領的女兒，蓮安。”
“那甚好，父王多年沉浸於喪妻之痛，而今能走出母後所留下的陰霾，也算了卻了萊伊的一樁心中事。”我心中雖一時暫難承認那名為“蓮安”的女子，但這僅僅隻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你不想知道蓮安是個怎樣的女子麼？”奧修斯似乎篤定我必會對那女子存有好奇探勝之心，不知他是基於對我的了解，還是純屬臆測？無論與否，他終究是猜錯了。
的確，我是對那名女子有一定程度的探知欲，但重在眼前事。離寒的身體需要療養，我又怎能因一己之私而置他於不顧呢？
“這麼說，冥王殿下是認為萊伊理當關注她了？”我頗為犀利的回話使得他一時無言以對，周身的氣氛也隨之凝結。
奧修斯停頓了片刻，莞爾：“憐惜眼前人。他，為你付出了許多。”我不解：奧修斯怎會如此關心離寒的景況？倘若是父王倒也情有可原，畢竟嶽父關心自己的女婿，是完全合乎情理的。但奧修斯如此關注離寒，便太過蹊蹺了罷？
是奧修斯有意編造假象誤導我，還是他對離寒的確存有特殊的情感？不得而知。
“若非真心待他，萊伊此次天界之行又有何意義？”未等他回應，我又道：“冥王殿下，若非萬不得已之時，萊伊日後必不會再返天界。故而，望殿下代為轉告之父王，願他伉儷二人白頭偕老。”
“此言差矣，於子女，應盡孝道。若如此，恕我不能從之。”奧修斯的話也句句在理，我的確無法反駁他的力證。
“殿下言之有理，是萊伊的不是。”本打算這些日子安心陪離寒養傷的，這遭又恰逢天後加冕，於情於理，我這做女兒的也有義務和責任回天界慶賀此事。
可是，離寒他，我仍舊放心不下……這會兒子竟處兩難的境地了，去也不是，不去又不是。
“倘能有兩全其美的法子，必也是陛下之所樂。”奧修斯不假思索答之。
“殿下所說甚是，萊伊定會反複斟酌此事的，勞殿下掛心了。”我沏了杯茶，遞給了奧修斯。
奧修斯幽幽一笑，輕輕吹了吹茶末，抿了口茶，道：“靈淵蠱，相傳源自紫荊國西郊意誌名為‘卡塔爾’的遊牧民族。失傳已久的蠱毒多年後重現，想必施蠱者絕非常人。萊伊，你可得小心了。”
我眉頭緊蹙，心中不由得一驚：倘若這般說來，施蠱者定是利用常人的表象掩蓋了自己的本質，卻並未顯露出馬腳。
有如此神異之人於我實質並無多大影響。但若此人意欲置我於死地，定會不擇手段地加害於我身邊人。我有元神護體，無人能傷我分毫，可是……
就在我無計可施之時，奧修斯道：“你莫要傷神，此人雖非等閑之輩，但暫時還構不成威脅。何況此乃巫蠱之術，為各國所禁也，此人還沒有膽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是如此。多謝殿下告之萊伊，萊伊不勝感激。”
“不必言謝，我隻是盡我所職。”奧修斯推辭道。
“盡職？原是如此，萊伊明了。”若如他所說，父王怕是瞞著我幫了不少忙。難得奧修斯這般熱心，平日素不見他關心何事，以為他生性涼薄，除公事外絕口不提私事，想不到他卻是外冷心熱之人，此前倒是我誤會他了。
“不妨告之於你，施蠱者乃身份顯赫之人。我的職責已盡，後會有期。”奧修斯說完便消失於房中，隻餘我細細咀嚼他話中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