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韓漪。
爺爺說,生我那天,家中的院子裏正開得茂盛的海棠花竟凋落一空,所以我是海棠花送來的孩子。
我自幼便有心口痛的毛病,沒有任何征兆和原因,突然就會痛起來。爺爺帶著我跑遍了全國各大醫院,但是還是沒有人能夠解釋這種疼痛,就像沒有人能夠解釋,黑頭發黃皮膚的我,我擁有一雙詭異的藍色眼眸。
我曾以這雙藍眼睛為榮,因為大人們都說我的眼睛幽藍溢彩,攝人心魂。我不知道有多麼美,但是周圍人驚異的目光中,我能夠暫時忘記沒有爸爸媽媽的煩惱。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開始害怕,因為每次心口痛,憂鬱的墨藍色都會在瞳仁周圍久久不肯散去,那種異動的光芒如同一縷微弱的火焰,悄然在眼中燃燒、跳動、閃爍。
十一歲時,疼愛我的爺爺因病離我而去,沒有任何親人的我被送進了福利院。幫忙整理爺爺遺物的居委會阿姨在爺爺臥室的抽屜裏,發現一隻掛鎖的木盒子,上麵貼著一張字條:“給小漪。答應爺爺,找到鑰匙再打開盒子。”而我並不知道這隻盒子的鑰匙在哪裏,也不記得爺爺曾經給過我鑰匙。於是我將盒子一起帶到了福利院,把盒子當做爺爺留給我的念想,想念他的時候便拿出來看看。
七歲這年,我考上了省城最好的舞蹈學院。老師們都說,我身上有種莫名的氣質。於是我被編進了民族舞班,專修以敦煌莫高窟壁畫為藍本的飛天舞。
我的老師叫彭靜,剛剛大學畢業兩年。他有著一雙睿智的眼睛,高挺的鼻子,臉上的輪廓剛毅。彭靜潛心鑽研敦煌飛天舞多年,雖然是陽剛男子,卻能夠讓美麗的緞帶劃出柔美的曲線。他舞姿曼妙卻不失剛毅,把充滿幻彩的敦煌飛天演繹地淋漓盡致。
我就這樣愛上了他,愛他指導我舞姿時嘴角上揚的笑意,愛他彈煙灰時微微翹起的小指,愛他講台上高談闊論的淵博,愛他反彈琵琶的舞姿——可是,我羞於啟齒。我害怕被他拒絕,害怕那美好的愛,一說出口,就會灰飛煙滅。
於是,我隻能把對彭老師的仰慕和愛意全部投入到舞蹈中,我留戀他糾正動作時指尖滑過我掌心的溫度;甚至,我拚命練舞,早晨5點就來到舞蹈室,就為每天能第一個見到他。在他的指點下,還未畢業,我已經在省城小有名氣。
畢業的彙報演出便是我最得意的作品,獨舞——反彈琵琶。省城大劇院裏豪華的場景布局,像是在裝點一場盛大的告別儀式。化妝室的鏡中——金色舞裙,火紅水袖,襯得我的皮膚更加白皙,墨色眼線、寶藍色眼影,眸中泛出幽藍的光芒,這是我嗎?彭老師的目光始終鎖在我臉上,“真是,美麗的飛天。”
“彭老師為什麼喜歡飛天?”這個問題在我心中由來已久,彭老師很自然地過來為我係上腰間的緞帶,“因為飛天是民族氣質,是一個時代的靈魂。”。
“真高深”我笑道,“那麼您這樣說,我都開始擔心能不能把飛天跳好呢!”
“你當之無愧!”彭老師認真地說。
我忽然哽咽了,“那……我有個不情之請。”終於說出口了!我暗暗地為自己打氣。
“你說。”彭老師麵帶微笑。
“您能不能和我一起完成這次作品?這可能是我們唯一一次同台……”我說著,眼淚不爭氣地滾落。
“韓兒……”彭老師斂起笑意,但是他還沒有說完,我就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別拒絕我!好嗎,這是我第一次請求您,所以,別拒絕我,就當是送給我的,畢業禮物,好嗎?”我的聲音顫抖著。
彭老師愣住了,許久,他握住我的手,“好,我答應你!”
我想,他知道的,我的私心,飛天是歌神乾闥婆和樂神緊那羅的化身,原是古印度神話中的歌舞神和娛樂神,而他們,是一對夫妻!
“謝謝!謝謝!”我激動地說不出話來,謝謝你,圓我一個虛幻的夢想!
“韓兒”,彭老師抬手輕輕為我抹去眼淚,“別哭,你看,妝都花了。來,我給你補妝。”
說著,他拉我來到鏡子前,拿起桌子上的粉底,為我仔細抹勻,又開始為我補眼線。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他。他的眉毛可真濃,他的眼眸中,這個時候隻有我!霎那間的悸動讓我更加克製不住自己的眼淚,補妝?嗬嗬,已經全然進行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