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1 / 2)

冬雪

又是一年寒冬。塞北的冬天,北風呼嘯,鵝毛般的雪花一片片地悠悠飄落。站在院子裏,看荒草搖曳的世界變成了一個銀風呼嘯的天空,靜瑤不禁想起了那句古詩“譬如柳絮迎空舞”。又是一個大年了,靜瑤默道。

到內蒙來的第一個大年,好久不曾一塊過年的一家人本應一起歡歡喜喜地鬧新春,可靜瑤卻過了十幾年以來最無聊的一個年。父母很早就為回老家的問題吵得不可開交:秦二爺堅持要回去看秦老太太,葉氏卻說什麼都不肯,而且每次吵架總會沒完沒了地斥責當初秦二爺如何不顧家,讓她們孤兒寡母受欺負。大吵之後便是冷戰,兩個大人都陰沉著臉,靜瑤姐弟更是大氣不敢出,深怕一個不小心便惹一頓罵。整個屋子每天都那麼死氣沉沉地,讓靜瑤覺得仿佛有一塊千斤的巨石壓在胸口。大年夜也就那麼寂寂無聲地過去了。

到正月十五的鬧元宵的時候,靜遠早早地就和同學去玩了,秦二爺也不知呆在誰家打麻將——自從和葉氏吵了第一架開始,秦二爺總是三天兩頭地往賭場跑,常常整晚不回家。葉氏開始還忍忍,到後來實在無法,兩人更是一見麵就吵架。靜瑤獨自在燈下做活,葉氏一邊在灶台做飯,一邊向靜瑤數落秦二爺的種種不是,從剛結婚到生下她們姐弟、從山西到內蒙,葉氏似乎有說不完的不滿。靜瑤不知母親何時積了這麼深的怨氣,隻一言不發地任由母親重複那些不知說了多少遍的怨言。靜靜地看著母親,靜瑤猛地發現那個一向溫柔、識大體的大家閨秀不知何時已被柴米油鹽消磨成了這樣一副祥林嫂的樣子。而記憶中那個雖陌生卻一向上進、顧家的父親也不知何時成了現在這樣一副遊手好閑的浪蕩樣子。也許,這就是生活吧。靜瑤想,或許有一天,調皮如靜遠、聰穎若梨佳、豁達如蘇先生也終究會變成這樣。

靜瑤不禁想起了秦二爺不在家的那幾個大年,雖然沒有什麼好東西,但母女三個總是熱熱鬧鬧地圍在炕上包餃子,靜遠偶爾還出出洋相,逗她們開心。靜瑤一直不喜歡吃餃子,但卻最樂意包餃子,因為她喜歡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聊天時的感覺。但那種日子,卻真的一去不複了。

在塞外一呆便是大半生,當年的滿頭烏發已經如雪一樣白,光潔的麵龐也已經爬滿了細細的皺紋,情竇初開的少女已經是曆經滄桑的老婦。靜瑤幾十年都沒再回過故鄉,但卻常常在夢中一遍遍地踏上回鄉的路,直到濕透的枕巾將她的夢浸得冰涼。

秦二爺在他們到內蒙的第二年便隻身去了蒙古,十幾年音訊全無。直到後來小林子捎了信兒回來,才知道他是和柳小姐重修舊好,在蒙古又安了新家。婉玉惦念秦二爺,在他走後的第二年便一病不起,拖延了兩年之後撒手人寰。靜瑤從此挑起了家庭的重擔,硬是供著靜遠遠渡重洋。十年之後姐弟再重逢,靜遠要接著姐姐到國外享福,靜瑤卻說什麼都不肯,隻讓靜遠陪她回一次故鄉。幾個上學的孩子從靜瑤身邊走過,很詫異地看著坐在井邊的靜瑤姑侄。

靜瑤回頭向小楠道:“小楠,記不記得姑姑教你的賀知章的那首詩?”

“記得,”小楠抬頭看向遠方,輕輕地念道:“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靜瑤點點頭,拉著起身小楠向前走去。“靜遠,你告訴三弟了吧?”靜瑤問道。

“告訴了,。不過他大概不知道我們這麼早來。”

三人一同往村中的秦宅走去。年久失修的老宅已是一片斑駁,靜瑤站在門前,卻不忍進去。

“靜遠,你說二姐會不會還在裏麵?”

靜遠笑笑:“姐,怎麼可能,說不定二姐早和石頭哥出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