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天大為所驚,左右向後看了幾眼,發現師父確實是在叫自己沒錯,不由低下頭來緩緩向那已經盤膝坐於習武場中細沙上的男人走去了。
蘇蕭煥不曾抬頭,隻是一指身前道:
“坐下吧……”
少年應了一聲,於男人身前極輕極慢緩緩跪坐了下來深深低著頭。
蘇蕭煥見狀,也不說話,他隻是伸出修長的食指在習武場中薄薄的黃金軟沙上寫了一個“奕”字。
寫罷,他抬起頭來,看著少年道:
“老五,奕之一字,你作何解?”
奕天一時不懂師父這話的意思,想了想低著頭緩緩道:
“回稟師父,古有所言,奕世載德,不忝前人,故弟子以為這奕字一字,當取以積累之意……”
男人此時左手支在鄂下,右手輕輕點在軟沙上的奕字至上,淡金色的陽光映在他頗有棱角的側臉之上。他就這樣靜靜看了一陣手下的‘奕’字,點了點頭道: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世間萬物,確實都脫不開這恒之一道,是故積累一言,倒也無錯……”
他說著話,突然抬起頭看向眼前的少年,目光如炬道:
“不過,為師卻以為此奕之一字釋以‘光明奕赫’,是以,奕天,奕天,便是神采奕奕,興高采烈的每一日,你說可是?”
少年怔了怔,靜靜看著金色光芒下那小小的奕字,一時喃喃道:
“神采奕奕,興高采烈的每一日嗎……”
男人沉默,他就這樣靜默看了麵前正襟危坐的少年好一會,突然開口道:
“老五,你幼時孤苦伶仃,一人在山下長大,可曾有過怨恨?”
奕天方從適才的事兒中回過神來,此時驀然抬首向男人看了一眼,許久之後又緩緩垂下頭來道:
“如果……如果師父說的是弟子身世一事的話,弟子……”
他似乎在想著什麼,良久之後才道:
“弟子確實是恨過的,隻是,隻是比起恨來說,卻更想問他們一句為什麼吧……”
男人微微蹙眉,卻聽少年又道:
“弟子未被抓上那匪船之前,很是羨慕村裏的阿牛……因為阿牛摔倒了就可以哭,娘會幫他擦眼淚,被人欺負了就可以打回去,即使打傷了也會有爹會幫他出頭……至於弟子……”
那少年話語漸弱,說到這裏突然哽住,他伸出手去輕輕撓了撓臉,似乎勉強安慰自己笑道:
“不過阿牛他也會有很多煩惱的,比如在私塾裏考不好就會被爹打,弄髒衣服的話還會被那嘮叨的娘罵……”
他放在雙腿上的拳突然狠狠握緊,沉默了很久很久輕聲開口:
“縱然……縱然是如此……弟子卻夜依然還是想問他們一句為什麼!為什麼要拋棄弟子……”
他咬緊牙關,似乎在忍耐什麼,話語已有哽咽:
“若真的弟子之過,弟子願意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