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大家就算用鼻子都可以想到。
那名苦行者自然被菩提王的衛士趕出了菩提園。
菩提王一向以仁愛著稱,這還是他頭一次在公眾場合轟人。
不過,這絲毫無損他在城民中的光輝形象。因為就算是個貧窮的乞丐,你若這樣咒他兒子,他也會毫不留情地提起手裏的棍子將你痛揍一頓。
既然菩提王沒有錯,那客人們自然也沒有罵錯。
主人家把你當做貴客,請你吃喝美味佳肴,你卻詛咒他的兒子,這不是瘋子是什麼?非但是個瘋子,而且還是個喪心病狂,腦子裏進了一大堆漿糊的瘋子。
不過,如果各位靜下來細想的話,這位苦行者的話說錯了麼?
我不知道他說這話的時間地點對不對,天時地利人和配不配,我隻知道這話的內容沒有錯。
天下芸芸眾生,無論俊彥美醜,高低貴賤,總會有一死,即便你尊貴如一方城邦之主也不例外。
雖然是實話,可他為什麼要“恭祝”對方遲早要死呢?
少年不明白,於是他追出去想問個明白。
苦行者走得並不快,所以少城主隻跑了一條街便看到了他。
隻可惜,看到並不意味著追到。
少城主自幼便被父親請來的武術名師悉心調教,輕功水平放眼整座城邦也穩在前三名之列。
那苦行者年紀已經不輕,走起路來也略嫌蹣跚,可奇怪的是無論少城主怎樣發足疾奔,始終都離他的後背有著十步左右的距離。
“老人家,等等我!”少城主怕他沒有看,便在他背後喊了一聲。
豈料苦行者沒有回頭,而是依舊向前不疾不徐地走著。
少城主鍥而不舍地追著,一直追到城外的一座樹林中才見到那苦行者停下了腳步。
苦行者轉身淡淡道:“少城主所為何來?”
少城主微微一怔,隨即恭敬道:“為老人家的一句話而來。”
苦行者道:“老朽口不擇言,觸怒少城主。少城主若要怪罪,盡請責罰便是。”說完,雙手一攤,一副任君魚肉的模樣。
少城主搖頭道:“老人家的那句話並沒有說錯,我為何要怪罪您?”
苦行者望著少城主,那雙古井不波的眼睛似要將他整個人都看個通透:“少城主真這麼想?”
時值深秋,一陣涼風刮起枝頭的幾片枯黃葉子輾轉落在地上,令大地倍顯蕭索和蒼涼。
少城主附身撿起地上的一片落葉,歎息道:“再嫩綠的春葉也會在秋天凋零,再美的月亮也會時陰時晴,時圓時缺。人的生命又何嚐不是如此?縱然生前盡享繁華,終究還是逃脫不了死亡的歸宿。何況你生前享受的越多,便越放不下這些事物,當死亡到來前的那一刻,你心中的恐懼也就更甚。您在席間語出驚人,不流於俗,必是得道高士,還望您教我解脫生死之法。”說完朝苦行者恭敬跪下。
苦行者望著眼前的少年,並未前去攙扶,而是微笑道:“生老病死是每一個生命必將經曆的過程。但是死亡並不意味著終結,而是另一個嶄新生命的開始。從開始到結束,又從結束而開始。生生死死,循環往複。所以對於死亡,你並不應該感到害怕,而應該充滿了大歡喜。”
少城主卻道:“常言道:人死如燈滅。燭火既滅,縱然有新燃之燭火也已非先前之燭火。”
苦行者道:“生死解脫的修行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與其盲從胡聽,不如自己修行證道。
少城主若有所悟地抬頭望了苦行者一眼,又道:“請師尊傳授弟子修道法門。”
苦行者道:“我不是你的師父,你的道還需你自己去證得。”言罷,飄然離去。
少城主起身去追,卻早已不見了他的蹤影。
回到城中家裏,他一直悶悶不樂。他知道父母肯定不會答應讓自己出家修道,便在第二天拂曉時不辭而別。
少年一路遊曆,一路尋訪神仙高士,可是世間修道的派別和法門猶如恒河之沙不可勝數,他不知道哪一個說的才是正法,哪一個修的才是正道。
直到有一天,他碰到一個仙人,得知在一處叫須彌山的地方居住著諸天之神。他們之中壽命最短的天王也可以活五百歲,相當於人間的九百一十二萬五千年,壽命最長卻有永恒的生命。
這豈非正是自己苦苦尋找的麼?
可須彌山並非在人間,而是更高維度的空間,隻有修煉到一定道行的人才能進入那個境界。
於是,少年從沿途學來的最基本法門煉起,憑著聰慧,不到三年便找到了進入須彌山的途徑。
某夜,月涼如水,微風正好。
少年入定施展神通,眼前頓時現出一個七彩炫耀、卻又深邃無比的大圓洞,夜幕在這一瞬間宛如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他知道,這便是通往須彌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