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臣教子無方,使大雍禮教崩壞,實在是罪大惡極,還請聖人從嚴治罪。”東樓月麵無表情地說著,目光冷冷掃過四周目瞪口呆的一眾臣子。
“臣成仁無能,家尚不能齊,如何輔佐聖人治國?還望聖人收回臣全部官銜,臣願從此再不涉朝堂之事,以防祖宗之法為臣所害!”
“臣林上雪不能嚴律子女,難堪大用,愧為三公之一,今免冠謝罪,以正大雍威嚴禮法。”
三人話一出口,朝臣之中就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茂林山莊的事大家泰半知之不多,而聽三人陳情,似乎和兩家兒女有關,其中內情他們也不甚明了。白檀怔了一怔,也知道這封彈劾的奏折遞得並不算低調,稍微花點心思就可以打聽到。他到底不是個昏聵的君王,早在收到奏折之後就權衡過利弊,發現如今若順了奏折的意思,那他失去的就不僅僅是三位股肱之臣,還有舉國的民心,說不定那些耿直狷介的史官還要多事在史書上記下一筆,說他親佞遠賢,殘害忠良,誤國誤民,末了將他之前的功績一筆勾銷,落得個“昏君”的名頭,不能流芳百世,倒是可以遺臭萬年,忒不劃算。
他和顏悅色地執起東樓月的手:“先生此言差矣,若如先生這般朗月清風一般的人物居然敗壞了大雍禮教,那想來這禮教也沒什麼用處,不要也罷。林卿和成卿為國征戰多年,若不堪大用,那天下幾無堪用之才!”
“承蒙聖人錯愛,”東樓月語氣中透出幾分疲憊,“臣等如今不比當年年輕力壯,想來是擋了後起之秀的道路,這才為家中兒女惹來無端汙蔑,然則‘淫奔’這項罪名,臣無論如何都不能任由旁人扣到小兒和侄女的頭上。”
說罷,他眸光一掃,在文官中某個人的身上定住了:“黃相公,誰告訴你吾兒有鶴同成太傅家獨女雙娘是無媒淫奔?”
那人姓黃名衡,字子平,乃是從二品的尚書右仆射。雖然名義上和身兼尚書省左仆射的東樓月平級,但是實則略低一等,但凡有什麼重大決策,臣僚中最終做決定的還是東樓月,他隻能起到替他溝通下屬的作用,無比憋屈。當他偶然得到風聲說成仁之女成雙娘歸京途中孤身折返茂林山莊相會茂林侯林有鶴時,大喜過望,當下就寫了奏章彈劾東樓月三人,心中也已料到東樓月等人知道後會有此一問,不由得挺了挺胸,昂然答道:“如非無媒淫奔,敢問東樓相公婚書在何處?口頭婚約,可是不過大雍律法這一關的啊!”
東樓月並不理睬他,從袖袋中取出一卷用紅綃包裹的帛書,雙手呈給白檀。白檀展開一看,頓時大笑,迭聲向東樓月三人道喜:“大善!大善!吾侄與侄女喜事將近矣!”
黃衡猶自不甘,強辯道:“聖人,婚書雖在,禮聘未行,尚且算不得數罷!”
“黃卿,得饒人處且饒人!況且,茂林侯和祁國公嫡女的婚事,吾早就知道,就連那冰人還是吾親自派去的,納采、問名禮已成,不過是未及行納吉之禮,何謂‘無媒淫奔’?”白檀微微側身,不讚同地瞪了他一眼,“且此事兩方父母俱知,成氏女郎也已先行告知其父,小兒女相思情切而已,似諸卿人人曾有之,如何竟危及大雍禮法?”
一旁頭戴獬豸冠的一位老禦史突然出班行禮:“聖人容稟,老臣曾聞昔年太師太保二人乃是義兄妹,於林太保笄禮之上二人發言同東樓氏夫婦斷絕關係,相攜出走,敢問——當年二位也過了三書六禮麼?再有,二位雖非血親,畢竟是以兄妹相稱多年,結為夫婦,豈非亂 倫?”
“安公慎言!”一旁隱忍許久的柳鬱終於忍不住沉聲喝止。
“凡生前被火燒死者,其屍口、鼻內有煙灰,兩手腳皆拳縮。緣其人未死前,被火逼奔爭,口開氣脈往來,故呼吸煙灰入口鼻內。若死後燒者,其人雖手、足拳縮,口內即無煙灰。若不燒著兩肘骨及膝骨,手、腳亦不拳縮。”
——《洗冤集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