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某去他的住所看一看。”林有鶴褪 下手套,肅聲吩咐管事。
邢四住的是一間單獨的小屋,門前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工具,甚至還有幾株種在盆中的桃樹,枝葉都經過精心修剪,盆中泥土也十分平整,足以見得此人必是愛花之人,至少是個極其喜愛桃花的人。
“邢四家祖祖輩輩都是種桃的,他也是個名副其實的‘桃癡’,五年前他父親不在了,咱們娘子心善,憐憫他孤身一人,這才雇他來照料桃林的。”管事喋喋不休在旁邊說著,好像生怕林有鶴怪罪一樣。
林有鶴沒有理會他,繞著小屋轉了一周,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於是推開了並未上鎖的房門。屋中 出乎意料地整潔,卻也意料之中地貧寒,除了窗下擺放的桌椅和一張床之外,就隻剩下了牆角的一口樟木箱。林有鶴走上前,發現箱子上掛著一把銅鎖,他從百寶囊中翻出一枚細長的銀針,插 進鎖孔,手腕輕輕左右一晃,伴隨著“哢吧”一聲輕響,銅鎖被他撬了開來。
箱子裏整整齊齊擺著兩摞衣物和一隻鼓鼓囊囊的錢袋,袋裏滿滿地全是散碎銀塊和銅錢,不多不少,正好是邢四這五年的工錢。
“三郎,你看那兒!”阿鈞突然出聲,手指向床腳的某處。那裏雜亂地堆著幾卷竹簡,在整潔的屋子裏顯得格外紮眼。林有鶴彎腰拾起竹簡,上麵刻的是一些種植培育桃樹的心得,因為常年被人摩挲閱讀,竹簡表麵泛著溫和的光澤,表麵上看並沒有特別之處。林有鶴正要合上竹簡,忽然目光落在了一處。那是講桃樹常有的蟲害和防治方法的篇章,卻在某一句話缺少了一個字——“地濕則□蟲生,此良木所以病也。”
他哼笑一聲,敲了敲那個被人為抹去的字,自言自語:“這個邢四,果然是知道些什麼。”轉頭又問管事:“莊中可有其他識字的花匠?”
“有、有,仆這就叫他過來。”管事點頭哈腰地應著,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就領著一個鬢發斑白的老花匠走了進來。
林有鶴把竹簡往他麵前一攤:“老翁,勞駕幫某念一念這段話。”
老花匠湊近看了半天,這才緩緩念了起來:“春夏多雨,故木多病,究其源,則不外於疫病與蟲患也。地濕則蛇蟲生,此良木所以病也——”
“停!”林有鶴出聲打斷,“老翁知道這裏缺的是什麼字?”
老花匠笑笑:“三郎君不常與花花草草打交道,然仆已伺弄花草半生,對於此道再精純不過。濕地多生蛇蟲螻蟻,此乃天下常理,縱然這竹簡不知因為何故缺了一字,但對仆而言,並沒有什麼差別。”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林有鶴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手,“快,阿鈞,在房中仔細找找,必定有藥瓶之類的東西藏在某處!”阿鈞點點頭,四下裏搜查一番,果然,在東南角的牆根處發現了一個不起眼的小 洞。洞口被茅草塞著,外麵還仔仔細細抹了一層泥灰。阿鈞從靴筒裏抽 出一把短匕,三兩下就破開了泥封,從洞裏掏出了一隻工藝十分精美的白瓷小瓶。
小瓶中還殘留有暗紅色的藥水,林有鶴看了一眼就趕緊封住了瓶口,揣進懷裏打算等會兒拿給施久看。他又麵對著空無一物的牆壁呆立了片刻,慨歎一聲:“唉,將邢四厚葬了吧,也是個苦命的人兒!”雖然沒有得到施久的確認,但是他心中已經基本確定,後山上桃林的枯死乃是邢四親手所為,而他是為人所迫,才不得不對心愛的桃樹痛下殺手,事後自覺對不住主家,又隱約有預感那人接下來將要對付的正是於他有恩的茂林山莊,這才特意留下線索之後悄無聲息地投了井。
與此同時。
“敏娘,你可曾見本座那枚銀環了?”厚重的簾幕後傳來男人喜怒莫辨的聲音。
簾幕外站的女子低垂著頭,看不清麵上表情:“回尊主,不曾。”
“是嗎。”男人停頓了一下,旋即惡狠狠說道,“不要讓本座發現你在私下動手腳,否則,想想你師父!”
“敏娘不敢。”
“所謂落井,小異者:推入與自落井則手開、眼微開,腰身間或有錢物之類;自投井則眼合、手握、身間無物。”
——《洗冤集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