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池中嘩啦一響,驚得眾人齊齊倒退一步,刀劍出鞘。定睛一看,池中冒出了身著茂林山莊墨綠侍衛服的一名侍衛,他手中還拿著什麼東西。林有鶴上前拉了他一把,他從池中爬上岸來,雙手往前一遞——他手裏提著的,是一個被破壞得不成樣子的人頭。林有鶴拍拍他的肩膀,道了聲“辛苦”,然後用一塊幹淨的布包起那顆頭顱,來到池邊空地。
春日午後溫暖的陽光灑在每一個人身上,但是卻無力溫暖他們的心房,不止是因為定心池,更是因為擺在他們麵前的無名頭顱。這顆頭顱麵部的皮肉幾乎被人用利器全部劃破,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根本無從辨認麵貌,即使池水冰寒,如此手法也已經致使它開始了腐爛,隱隱散發出一股難聞的臭氣。見無法通過麵目來辨認,林有鶴戴上手套,從靴筒中抽 出匕首,刷刷幾下就削去了頭骨上殘存的皮肉頭發,對著太陽細細觀察。
頭骨分為六片組成,腦後橫貫一道骨縫,他心中已經稍有結論,伸手拉著一名侍衛蹲下,將頭顱舉到他頭側對比了一下,道:“死者是女子,從髑髏骨大小和形狀來看,這娘子生前必定麵貌姣好。”
“你又知道?”成雙娘一挑眉毛,語氣微嘲。
“那是自然,”林有鶴頗為驕傲地揚起下頦,“你看,下頜骨線條流暢瘦削,必然不會是和如意阿姊一樣的大臉——阿娘、阿娘!疼!”話未說完,就被林上雪擰住了耳朵,他忙不迭開口求饒,林上雪狠狠瞪了他一眼,這才鬆手。一旁的趙雲樓投來略帶不悅的眼神,林有鶴清清嗓子,收起了一身輕浮,嚴肅了麵色:“阿娘,請速速派人核查全莊門人弟子,侍婢仆役,尤其是女子,看看是否有人失蹤。兒還要在此處仔細找一找看有沒有其他蛛絲馬跡,阿耶,世伯世兄,還請再稍候片刻。”說完,也不管其他人如何動作,就那樣戴著沾染了汙穢的手套圍繞著假山緩緩踱起了步。
這一番檢查,倒真的讓他發現了一點有趣的東西。
“阿耶!”林有鶴揚聲喚東樓月。
東樓月大步走過去:“怎麼?”
“你認得這個麼?”他雙手一攤,掌心是一枚銀環。
東樓月接過銀環,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沉聲道:“這是關外之物,本朝素來惡狼,絕不會在飾品之上雕刻這樣的圖案。”那枚銀環雕工精致,不到手掌大的銀環之上雕刻著一匹活靈活現的蒼狼,一雙三角眼似乎散發著懾人的凶光,絕非凡品。林有鶴正要從父親手中拿回銀環,卻被他抬手攔住:“等等。這銀環好生眼熟。”
“阿耶認得!?”林有鶴頓時雙眼一亮。
東樓月斜眼看了一眼這個整日不學無術,令自己頭疼不已的兒子難得露出對自己的崇拜之色,雖然很不願承認,但是心中的喜悅卻是無論如何都壓不下。
“不認識。”他殘忍地擊破了林有鶴的期待,看他目光一黯,到底心生不忍,“不過你阿娘說不定見過,她在這些細枝末節總是比阿耶關注的多一些,你就像她。”
見父子二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麼,趙鏡畢竟少年心性,朝自己父親眨了眨眼,也湊了過去:“世叔,聞野,你們有新發現了嗎?”
“寶鑒兄莫急呀,”林有鶴側頭一笑,“發現是有,不過要確定,還要等家慈回來。”
“我兒何事找我?”說音剛落,門口就傳來了林上雪的聲音。隻見她已經拆了頭上釵環,一頭青絲鬆鬆挽在腦後,換上了一身利落的深紫色翻領袍,雖然年近五十,卻因為常年習武而顯得十分年輕,一張臉上就連皺紋都幾不可察,風姿一如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