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沉睡的姿態躺在地板上,五官甜美,手臂上掛著一個牌子,上麵寫著:吳子安,男,26歲。出廠日期,06年9月15日。保質期,一年。
米可摘掉了吳子安的牌子,用打火機燒掉,喂他吃下了一粒藍色藥丸,然後朝我做了一個“噓”的手勢,我們便屏住呼吸,焦急地等待著。幾分鍾後,吳子安的眼睫毛抖動了一下,我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慢慢的,吳子安睜開了眼睛,他輕輕咳嗽了一聲,說:“米可,麻子,你們倆在幹嗎?”
的確是吳子安的神態和聲音。米可哭著抱住了吳子安,我後退了幾步,默默地離開了這裏。我走得很緩慢,中途忍不住頻頻回頭,他們擁抱在一起的樣子讓我很難過。
我和米可是相處六年的好朋友,六年太久了,我們變成了親人。她已經懶得埋怨我的壞脾氣,我也沒興趣再取笑她155cm的短小身材。直到某一天,我開始熱切地希望見到米可的男友吳子安。那一瞬間,我希望米可死了算了。
米可當然沒死,她還是憨厚地為我做蛋餅,用自己磨的咖啡豆給我泡咖啡。我對著鏡子罵自己卑劣,米可對我多麼重要的人啊。但是一想到吳子安俊美的五官,我又忍不住會詛咒她去死。
米可又矮又遲鈍,她做什麼事都慢吞吞的,什麼事也做不好。吳子安為什麼喜歡她,我很費解。吳子安是米可的上司,他們公司裏的女人很多風姿綽約,曲線美好,可他偏偏就相中了平庸的米可。
第一次見到吳子安,我衷心為米可高興。朋友有優秀的男友,我臉上也有光。但吳子安太完美了,他不僅身世好,性格也好。米可有痛經的毛病,他會親手為她熬烏雞湯;米可皮膚不好,他就找人去國外帶回昂貴的化妝品。這個男人好得一塌糊塗,看到他,我就覺得春暖花開。
我是個遊手好閑的女人,拓每個禮拜都會給我錢,我拿著拓的錢泡在地下酒吧裏,燈光閃閃爍爍,我會靠直覺找到一個合拍的男人,和他狂吻,但不會**。有時拓看到我脖子上的吻痕,眼睛會痛苦地眨幾下,然後再給我更多的錢。
以前拓不是這樣子的,他巴不得用一根鏈子套著我,時刻帶在身邊。我單獨外出時,他會一小時給我打幾十個電話確定我的行蹤。拓是個有能力的男人,他有本事賺很多錢,但他的多疑讓我窒息。我和他提出過多次分手,他都以愛我的理由堅決拒絕了。可是忽然就有一天,他放開我了,他允許我和男人接吻,允許我失蹤,在我伸出手時,他會毫不猶豫地塞給我錢。
我不幸福,所以嫉妒米可的幸福。每個月光高照的夜晚,我都會睜著眼詛咒米可。我一遍遍地在心裏說:“神啊,請讓米可比我不幸吧。”隻有別人的不幸,才能使我得到安慰。
神真的讓米可不幸了,隻是災禍降臨在無辜的吳子安身上。吳子安駕車外出,在一條偏僻的小路上被一輛貨車撞到,貨車見四下沒人逃之夭夭了,吳子安用最後的意識給米可打了一個電話,等我和米可趕去時,他已經死了。
我和米可都忘記了要報警,隻顧著抱著吳子安的屍體哭。我後悔極了,都是我的詛咒害死吳子安的,我是個惡毒的女人,最該死的人是我。
哭著哭著就聽到噠噠的腳步聲,一個沙啞聲音說:“小姐,你知道人型愛人專賣店嗎?”
我們順著聲音望過去,看到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他戴著墨鏡,看不清楚五官,細長的手指捏著一張紙。
男人自我介紹說他是賣愛人的,像現在這種情況,他就能製作出一個吳子安來賣給我們,但隻有一年的有效期。這一年裏,我們可以學會淡漠吳子安,等他死去的時候我們便可以不再如此悲傷。
我和米可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男人嚇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男人晃了晃手中的紙,問:“這是已經擬好的協議,請問你們要不要做這筆交易?”我把視線轉向米可,她一臉狐疑,機械地點了點頭。
協議上說,他們會帶走吳子安的屍體,七天後將做好的吳子安型的愛人送過來,他的記憶將會停留在事故的前一天。除了大筆的製作費用外,我們還得做好心理準備,一旦一年的保質期過了,吳子安將會化成灰飄散掉,屍首全無。
米可又猶豫了很久,她一向這麼磨蹭。等到墨鏡男人都有點不耐煩了,她才一筆一劃地在協議上簽了字。
七天後,幾個陌生人把一個包裹抬到了米可家裏,米可付給他們一大包錢。包裹裏的東西就是吳子安。
我們按墨鏡男人指點的那樣喂吳子安吃下了藍色藥丸,他就不可思議地複活了,看起來完好無損,無比正常,除了脊梁上一行小小的數字:06.9.15—07.9.15。吳子安不解地問我們他怎麼會在米可家裏,完全不記得車禍及以後的事。米可說他低血糖暈倒了,就這樣含糊地搪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