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在林子裏瘋狂奔跑著,跑出埋屍現場那片空地的燈光範圍後,前麵的林子已經徹底陷入了黑暗,但小羽的腳步卻沒有絲毫的減慢,她既不看路,也不理會後麵那兩個鎮派出所警察的叫喊,隻是一個勁地憑感覺瘋狂奔跑著。實際上,在沒有任何燈光的林子裏,她也根本看不到什麼,她隻是感到了一種仿佛無可逃脫的宿命的力量一直在壓迫著自己,她不得不奔跑,或許隻有奔跑才能夠減輕壓力。
黑夜中的林子不再靜謐了,細微的風聲在小羽的耳旁低嘯,仿佛是陰暗中的百鬼在小羽的耳旁竊竊低語,灌木叢被她蹚過時,也發出著嘩啦啦的聲響,這聲響驚起了在樹梢上夜棲的群鳥,它們在轟隆隆一聲響過後,紛亂地掠入林子上空的夜幕,把驚惶之夢留在了飄搖的樹葉上;終於,一塊石頭或者是樹枝把小羽給絆倒了,她一個嘴啃泥栽在了林子中的草地上,慌亂中她回過頭,兩道手電筒的光芒正淩亂地切割著黑暗的林子,向她的這個方向追了過來。一刹那間,小羽忽然感覺到這一切竟是如此的熟悉和似曾相識——這林子,這黑暗,這手電筒光芒,這被驚嚇的群鳥掠過天空,這極度恐懼中的慌亂和掙紮,仿佛已經無數次發生過,仿佛已經無數次重演過,一種足以使人徹底絕望和心寒的感覺從心底突然升起,她竟感覺自己已經身處於地獄之中,此時此刻,不過是在重複承受著一輪又一輪的宿命的折磨。
終於,她感覺內心有什麼東西轟然爆亮了一下,一些記憶在她的大腦中複蘇了,一刹那間許多的畫麵湧上了他的心頭,迅速填補了她記憶中過往時光的許多空白——天啊!那些東西都是何等的黑暗和血腥,一直以來,它們隻是出現在她的夢中,而她也早已習慣於被這些噩夢折磨和恐嚇,但直到現在,自己才明白,原來它們一直都是自己完整生命的中一部分,隻不過是處於陰影中的那一部分。
但這些東西對小羽來說,顯然已經過於沉重了,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不,不可能,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小羽大聲叫喊著,然後又深深的呼吸了一下,試圖減輕那些來自自己靈魂深處的巨大壓力。然而,這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這時,那兩道手電筒的光芒已經更近了,它們快速地晃動著,向小羽所在的方向切割過來。小羽甚至已經能夠聽出那個年輕警察快速奔跑時的呼吸聲了。小羽一骨碌爬起來,又一次向著林子深處的一個方向跑去——那是一個她無比熟悉的方向,宿命的方向,或者說也是她已經跑過無數次的方向——穿過林子,會有一片空地,空地上長滿了青草,腳步踏上去的時候,給人的感覺是那樣的柔軟,仿佛不是踏在地麵上,而是踏在天空中的雲朵上——或許隻有經由這裏,自己才能卸去沉重、擺脫陰影、放飛靈魂。
終於,眼前豁然開朗,她跑出了林子,踏上了那片空地,感受到了腳下青草的柔軟;但小羽沒有停下腳步,她在向著空地的盡頭繼續奔跑著,近了,已經近了,她已經聽到了流水的嘩啦啦聲,那是無數次在她的夢中響過的聲音,那是貫穿著她的童年、少年,甚至這半生的聲音;並且隨著她的接近,那聲音也正在越來越大,最終演變成了巨大的轟鳴聲,震得她的耳膜嗡嗡作響。
終於,在幽暗的夜色中,她抵達了聲音的源頭,腳下是依稀可辨的一片花白,隨著流水自懸崖上急速下墜,浸涼的空氣也在急速上升,撲打在她的麵頰上,猶如地獄來風。
隻要跳下去,一切就結束了,所有的痛苦、折磨、噩夢和黑暗就全都結束了,跳下去吧!一個聲音在小羽的心底,不停地召喚著她、蠱惑著她。
“小羽,不要跳啊,跳下去就會沒命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你沒有必要再自責,千萬不要做傻事啊!”一個逼近的聲音在對她叫喊。
小羽當然知道,這是來自鎮派出所的那個年輕警察的聲音。她回頭看,兩道手電筒的光芒已經落在了她的身上。
小羽能夠感受到這個男人對她的好感,但對於男人這種東西,她早就已經心灰意冷,她對整個男人說:“我不願意死,但我更不願意活在無盡的恐怖、噩夢,無盡的罪惡感和四處彌漫的血腥味之中,再見啦!”小羽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但就算大,也早被瀑布的轟鳴聲淹沒了,根本不可能傳到那個年輕警察的耳中。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你大聲點,或者你先離開那裏,有話我們慢慢說,一切都會好過來的!”那個警察又對她大喊。
但小羽沒有理會他,她向瀑布下麵看了看,又回頭看了那個警察一眼,然後,縱身跳了下去。
她的身體開始了快速的下墜,在快速下墜中,冷嗖嗖的涼空氣,讓她感到了無比的清醒——她知道,造成這速度的正是來自地獄的巨大引力,這麼多年了,在自己的噩夢中,在自己的潛意識中,它一直在召喚著自己,那是宿命的召喚,它一再告訴小羽,她原本就是屬於這裏的,原本就是屬於這永恒的黑暗;
現在,自己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