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話:黑暗之名(2 / 3)

這是我第一次這樣直視死亡,心裏忍不住泛起一層層的惡心。其實我和老魏不熟,隻是剛剛認識的朋友。可是兩個單身男人的寂寞是互通的。想起老魏死魚似的躺在濕粘的地上,我忍不住蹲在走廊的角落裏吐了。

我感到有人在拍我的背,輕聲慢語地說:“恩泰,你怎麼了?”

是明珠。她溫柔地蹲在我旁邊。那一刻,我突然覺得,當了恩泰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死了,會有人為我掉一滴眼淚。我拿袖子擦了擦嘴,轉頭對她說:“明珠,我想喝粥。”

明珠望著我,煥然笑了。那一個冬夜,很暖,身邊偎著柔軟的明珠。隻是,我不叫安有新。我叫恩泰,涼恩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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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快要忘了我是誰了。我喜歡明珠叫我恩泰,滿眼都是柔情。我幾乎忘記了她身上那些詭異不解的部分,相信她隻是一個等愛等瘋了的女子。那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看無聊電視。明珠在一旁為我熨襯衫。

我說:“一輩子和我這樣過,你不膩嗎?”

明珠卻抬頭,反問我,“你願意和這樣過一輩子嗎?”

“願意。”

“永遠?”

這樣問,就有些像一句誓言了。我很鄭重地望著她,點了點頭。明珠便的笑了。那種笑,不僅是幸福,還有一點悲哀。她向我輕柔依了過來。可是就在那一刻,她手中的電熨鬥意外的掉了,不偏不倚地砸在我臉上。我聽見炙焦串響的聲音,大片的皮肉粘結在滾燙的鋼板上,透出鑽心的疼痛。明珠焦慌的驚叫著,用力扯開了電熨鬥。我覺得自己的半張臉,都跟著飛走了。

我拚命狂叫,從未有過的痛楚讓我變得瘋狂。明珠拉著我衝進浴室,不停地冷水洗刷著我的臉。而我卻在冰冷的水柱中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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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泰,你醒了。”

這是在我昏迷了五天之後,聽到的第一個聲音。明珠說:“你放心,一切都會好的。給你做手術的最好的醫生。”

我的臉,像鐵板上牛肉,噴了鹽和辣椒,火辣的疼痛著。我不想說話,也說不出話。隻能生不如死的躺著。明珠終日守在我左右。一個月後,我可以出院了,臉上繃帶拆掉了,仍腫脹如豬頭。明珠很體量我,把家裏鏡子都摘掉了。她說:“你在我眼裏,永遠是最好的。”

芳庭公寓的住戶更少了,接二連三的意外,鬧得人心慌慌。剛一入夜,整幢樓就變得悄無聲息。這幾天,我的臉終於不再疼痛了,似乎也沒原來那樣腫。明珠近來常常不在。我一個人守著空蕩蕩的房子。天氣漸漸地暖了,房間窸窸窣窣的多了許多蟲子。它們趁著夜色,會爬上我的臉。

我開始對它們忍無可忍。用鞋子滿屋追打,這一天,一隻碩大的蟑螂爬進了壁櫥。我挪開裏麵堆放的衣服,擠進去。它以為停在黑暗中應該是安全了吧,我揚起鞋底“啪”的拍在它身上。可是,當我抬起手臂的時候,壁櫃的側板卻顫巍巍的掉了來。後麵突然現出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直直的瞪著我。成群的蟲子從裏麵爬出來四下逃竄。我驚恐地大張著嘴巴,夾在壁櫥的縫隙裏,幾乎窒息。那雙眼,屬於一具屍體,一具被生石灰醃製過的屍體。我確定她是明珠,隻是幹癟的肌肉,把嘴拉扯出一個莫名詭議的笑容。

這時,房門開了,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恩泰,你在做什麼呢?”

是明珠。我在心裏忍不住生出一有股寒意。

“沒……沒什麼。”

我想問她是人是鬼?可是她冰冷的手拉住我,嚇得我問不出口。明珠細語地說:“今天,我帶你去見見我家的親友。我說你出了意外,你別說話。”

我連連點頭,“好,我不說話。”

那一天晚上,明珠帶我去了一座修飾古舊的大宅。豪華的裝飾像是富商城外的度假別墅。那裏都是我從不認識的人,明珠一直拉著我,不肯離開半步。我隻要微笑、點頭。她就對我點頭、微笑。我想,這也許是個陰謀。但是我不能輕易打破這個遊戲的規則。老魏就是最好的懲戒。隻看她一眼,就要丟了性命。想起老魏,我就不由的害怕。我悄聲地問明珠:“知道嗎?我看見你的屍體了?”

明珠卻幽幽的笑了,他說:“恩泰,你再向裏看看,就會看見你的。”

明珠的話,讓我毛骨悚然,我已經死了嗎?像她一樣?

6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芳庭公寓的401房,很安靜,依然聽得見龍頭的水滴聲,或是一隻蟑螂在垃圾筒裏的腳步。我坐起來,回想昨晚發生了什麼。我好像是醉了,又好像是昏迷。總之我有些記不清了。牆上的鍾表,已經快要8點30了。我想,雖然病休沒到,也應該去公司看看。這份工作得來不易。我胡亂穿了件衣服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