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9日?1400?海參崴外海42-10N/132-16E休斯敦號艇長拉迪海軍中校中坐在艇長室裏陷入極度恐慌,麵前的寫字台上放著艇長日誌,頁麵翻到今天,但不知道該怎麼用筆去填補那麼大的一張白紙。是的,今天從0000時間開始就發生了一係列有趣的事情,先是鷺鶿發現了俄國艦隊出港,然後為了避開俄國的反潛搜索而向東進行機動規避,待艦隊離開後返回預定的無人機回收點,趕在被人發現之前用機械手把鷺鶿收進了發射筒,正在艙內張羅著進行檢修維護,補充燃料。是的,基本上就是這樣。不過他的主要目標,北風之神還是沒有出現,而且居然不在鷺鶿發回來的照片中。這意味著這個大家夥在偵察衛星飛過頭頂之後和鷺鶿到達之前,悄悄地出航了,按照時間推算,應該隻有三個小時的間隔。洛杉磯級的聲呐係統能夠檢獲她的噪聲信號,但是實際上卻沒有消息。為什麼桌子向左傾斜,桌上的帽子往右跑呢?潛艇在轉向?為什麼沒跟我報告?不過無所謂,管他呢?這又不是世界末日。這些瑣碎的小事並不能讓經驗豐富的拉迪頭疼,他實際上是為了其他的原因。整個世界對他來說充滿了各種意義,也由於這些意義而變得毫無意義,正是一種矛盾的抽象觀念把拉迪的心裏抽得一片空白,但又塞不進一件新的東西。五年前,他就發現自己對一切事物提不起興趣,特別那些他極其熟悉,並為之奮鬥了三十年的事業和生活,他尤其感到厭倦。海軍的心理醫生認為他有點進入中年危機的跡象,給他的建議是休一段時間的假,見鬼了,拉迪正是出於達到事業目標的關鍵時期,無論如何不能退出核潛艇艇長得候選名單。更何況,人們說的中年危機實際上是那些自認為失敗的中年男人準備的托辭,拉迪心裏很清楚,這完全不可能是正確的解釋,中年危機會讓人害怕衰老和死亡的接近,對人生充滿懊悔,並試圖抓住已經過去的青春,人會做一些瘋狂的舉動,他不是這樣。一本男性雜誌上的量表告訴了他答案,他自己計算了得分,確認是得了抑鬱症,不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雜誌上說每七個人中就有一個抑鬱症。長年潛艇生涯總使人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也許這是一種誘因,但也許不是。據說這種毛病是遺傳的,每個人的DNA中隱藏的一種行為編碼,有人說是上帝用來控製人口數量的諸多手段之一,這個說法就太邪惡了。那麼,對一個極度務實的男人來說,唯一的問題就是去找到適合的藥物治療,不過為了這些藥物他費盡了周折。關鍵在於,作為肩負著重要使命的艇長,必須在心理上保持足夠的穩定,如果海軍知道自己對世界充滿了絕望情緒,肯定會把他調離心愛的潛艇。如果他的手下知道了,也會質疑他的權威和決策。絕不允許這樣!富於諷刺意味的是,這種藥是從辦公室的文員到華爾街的高管每天當維生素吃的,全美國使用最多的心理疾病當家藥,而他隻能用化名從印度的網上藥店訂購。拉迪撓撓頭,揀起桌上的簽字筆,深吸一口氣,想要寫點什麼。其實寫日誌對他來說並不困難,據說拖延正是抑鬱症的典型症狀之一,書上說對付拖延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應當做的事情拆散,每次做一部分,程序化的工作更容易入手。不過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還是很困難。“Aug.9.2018”先寫下日期,算是開了個頭。拉迪深呼一口氣,繼續寫道:“0000時間抵達海參崴以南50海哩,發射‘鷺鶿’無人飛行載具對港口……”“艇長,請到CIC來!”牆上的通話器傳來副艇長的聲音,拉迪如釋重負,但又感到一陣懊惱,好不容易開了一個頭就被打斷了。“我不是說過不要打擾我麼?”“長官,聲呐發現了北風之神,方位340。”“好吧,我馬上就來。”拉迪突然感覺一身輕鬆,終於有點事可以幹了,但願不會太麻煩。他摘下門上掛著的帽子,看著帽子上“SSN713Houston”的刺繡艇徽和象征艇長身份的橄欖枝,戴在頭上,深吸一口氣打開門,跨出了艇長室。控製艙裏依舊寧靜,一切工作都在寧靜氛圍中緊張地進行,CRT顯示器發出嚶嚶的高頻噪聲和設備散熱風扇的嗡嗡聲不是每個人都能聽見,很多人過了一定年紀後耳蝸中過高頻率和過低頻率的纖毛都被外界的噪聲殺死了。不過拉迪很奇跡般地保持了這些頻率的聽覺,這可能和他長期在安靜環境下工作有關,也從來不去現代社會中產生過度噪聲的地方,比如迪斯科和建築工地。控製艙的這些背景噪聲總給拉迪帶來安全感,在這片相對寬敞的空間中,他更容易進入一片空靈的工作狀態。“副艇長,報告!”拉迪徑直走向艇長座椅坐下,渾身充滿了能量,和剛才獨自縮在艙內的自我形象完全相反。“長官,我們的拖曳陣列6分鍾前收聽到了核潛艇的噪聲,命名為S31,識別出來是北風之神級莫諾馬赫號。”“為什麼是莫諾馬赫號?這麼確定?”“是的,長官,她的二號推進器上次巡航時受到的損傷現在還沒有修複,轉動時產生的低頻震動具有特征性,會隨轉速兒變化,很明顯。”“該死的俄國佬居然不願意花點錢修複推進器。解算完成了麼?”說歸說,拉迪非常清楚推進器的更換是一項巨大的工程。首先,潛艇要停航,其次要重新翻砂鑄造新的推進器,然後用巨型數控機床進行精密打磨,由大型貨船運輸到船廠吊裝更換。當年法國的戴高樂號航母在海試中磕壞推進器,花了一年時間才換了個新的。光靠出口資源賺錢的俄羅斯未必就有足夠的財力去折騰。“長官,目標運動解算結果:方位340,航速5節,航向215,距離18海哩。”“好吧,我們開始行動,建立超前跟蹤航線。”“是,長官!”副艇長轉身找航海長張羅跟蹤事宜之際,拉迪的新鮮感過去,又陷入無助的鬱悶之中。掏出胸前口袋的秒表把玩著,這是一個古董級的Elgin牌海軍B型7級時計,伊利諾伊手表公司製造,背麵刻著政府采購編號“ContractNumberNXs=11882”,二次大戰時期美國潛艇軍官的標準裝備。當然,這玩意不是祖傳的寶貝,而是他妻子在Ebay拍賣上買到的收藏品,作為他出任休斯敦號艇長的禮物。他摸著這塊秒表,總是產生一種奇怪的想法,如果潛艇沉沒,那麼這塊表將和他一起留在海底的鐵棺材裏。這個想法他從來沒有和任何人分享過,可是他有一種感覺,所有的潛艇人都會有類似的夢魘。“長官,跟蹤航線已經建立,航向240,航速5節,深度600英尺,與目標保持距離為15海哩。溫層深度470英尺。你的命令?長官!”“副艇長,跟蹤航線可以實行,航向240,航速5節,深度600英尺!”“是,長官!”所謂超前跟蹤,就是利用自身拖曳陣列和目標艇艏聲呐探測距離的差值,在目標航線前方航行的跟蹤方法。這樣可以保證在不被目標發現的前提下保證對目標的監視。這實際上已經不是一種”跟”蹤方法,而是”領”蹤。由於俄國核潛艇都配備了拖曳陣列,過去傳統的尾隨法已經無法適應潛艇的跟蹤行動對隱蔽性和保持接觸的雙重要求。因此,紀錄片和電影裏常見的所謂”瘋狂的伊萬”機動,即俄國核潛艇每隔一段時間就掉頭用艇艏聲呐搜索艇尾的聲呐探測盲區的方法,已經成為曆史名詞。“噔……!”潛艇剛開始轉向,就被一個主動聲呐脈衝擊中,即便艇身覆蓋了厚厚的吸收噪聲用的消聲瓦,這個脈衝聲壓仍舊強勁十足地穿透了艇殼,在艇內震蕩著,震耳欲聾。
8月9日 1400 海參崴外海(一)(1 / 2)